宋黎蓦地一僵。
这句不是许延说的,声音来自……许延握着的那部手机。
竟然该死的正在通话中!
这特别的声线,宋黎很难听不出是谁,她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脑袋忽然空空的。
“……”
现在停止逼逼,是不是晚了?
-
晚上八点多。
宋黎洗完澡,换上干净的居家服,走进厨房准备煮碗泡面敷衍晚饭。
水开前,她握着手机靠在流理台,想回靳时闻电话,解释当时的情况。
这让宋黎不可避免地联想到某人,以及一小时前的被当场抓包事件。
“……”
没怎么,不过是阵阵后怕罢了。
宋黎胡乱抓了两下头发,幽怨叹一口气。
苏棠年的消息凑巧就在这时候闯进了她的手机:【咨询师小哥哥加你了吗】
那个小哥哥……
只能说和盛牧辞一样不是善茬。
宋黎内心想删,但不好当着苏棠年说她朋友的坏话。
乖乖回答:【加了】
苏棠年:【那就行,我看他朋友圈说前几天手机被偷,聊天都没了,要错过消息我就再给他发一遍】
宋黎:【……离谱】
真遗憾,就差一点他们就加不上好友了!
苏棠年:【妈妈开门我是离谱.jpg】
宋黎突然就不明白了,她凭本事删的好友,当时怎么就怂了,给他加回来了呢?
这时又响起一声提示音,消息来于靳时闻。
宋黎戳进微信,看见靳时闻发来了一段酒吧现场视频。
那瞬,宋黎傻傻以为他是在和她分享日常。
这份难得让宋黎不自禁弯起唇,点开播放,随着画面前进,她的笑意慢慢弥散唇边。
视频里,音乐节奏强劲,鼓动神经,夜场光雾斑斓,烟影浮动,正面前的卡座,那张暗红长桌旁,靳时闻正被围聚在中心位。
有个女人挨他坐,酒红色的深v包裙,红唇妩媚带笑,说情话一般,在靳时闻耳廓凑得很近。
这姿势,女人部分裹不住的圆润雪白,就紧贴在了男人手臂。
而靳时闻没回避,恍若不见,他一身西装剪裁熨帖,神情模糊,在一众起哄中,他接过女人递来的酒,仰头干了。
视频停止在女人看镜头的那一笑。
无法分清她的笑是得意,还是挑衅。
宋黎的心像被毒蜂蛰了一下,难受的情绪细细密密地往外钻。
为什么要给她看这段视频?
宋黎当时完全乱了,不知该怎么办,好巧不巧的,在她煎熬整整两分钟后,又有了新的消息。
【抱歉啊,有点醉了,本来想用时闻手机把视频转给我自己,结果看错人】
【好像不能撤回了】
【你是时闻的女朋友?】
短短几句话,透露出太多信息。
比如她和靳时闻一起醉酒,比如靳时闻知道这段视频的存在,还愿意把手机给她,比如他们互有微信……
女生都有一种科学无法解释的直觉。
事情发展到这里,宋黎基本能猜到,现在用靳时闻微信和她聊天的,可能是之前听人提过的,那个朗视科技的千金。
所以说,视频里性感的红裙女人,就是追他好几月的姑娘。
那她该怎么做?男朋友和追求者不清不楚,她该闹吗?还是等他自己解释?
在这方面,宋黎不更事。
当时她的情绪被怅惘和心酸填满了,但很奇怪,她内心深处的心境,更接近于“塌房”。
白月光滤镜被打碎,方知都是假象的崩溃。
所以宋黎有些逃避,害怕听到他移情别恋是真相。
宋黎关掉手机,抱着一本厚厚的骨科学,泡面都不想吃了,窝到沙发背理论知识。
家里静悄悄的,可惜她什么都看不进去。
宋黎就这样如同坐尸般,木了两个多小时。
十一点不到,忽然有叩门声,敲得她紧绷的神经猛地一颤。
透过猫眼,宋黎看清来人,意外一怔。
她踌躇少顷,还是开了门。
靳时闻站在门口,他身形俊挺,西装外套搭在臂弯,眼底丝红糅着醉意,深沉着一张脸直视她。
宋黎感到他心情不佳。
可是,不开心的不应该是她吗?
“你怎么过来了?”宋黎话说得生硬,自尊心不允许她如寻常亲密地叫他的名字。
靳时闻不答,熟门熟路地换上拖鞋,侧身径直进到屋里,随手将外套丢到沙发。
“在做什么?电话到现在都不回?”
他语气沉郁,丝毫不觉有错,嗓子是沙哑的,大概来前喝了不少酒的缘故。
宋黎生生哑了口。
还以为他特意跑一趟,是要和她说明情况。
居然不是。
默然良久,宋黎声轻,却不拐弯:“有人用你手机,给我发了你们在酒吧的视频。”
靳时闻略怔,皱起眉:“她不是和你解释了,误会而已。”
而已?
宋黎的心越发压抑,她咬住下唇,难以克制地诘问:“那你们……有必要这么亲密吗?”
这话倒是问住了靳时闻。
他欲言又止,侧开目光,声音底气不足:“我喝多了,没注意。”
到底是理屈词穷,他三言两语带过,似乎不耐烦了,便抱她到怀里。
“好了,我们不要因为不相干的人吵架。”
宋黎没有吵闹,任他抱着,放缓了声问:“她是谁?朗视科技那姑娘吗?”
她很少有刨根问底的时候,但当时的情况,再通情达理的人都不可能没有情绪。
靳时闻神色犹豫,低声:“是。”
仅有的那点期许都在他的回答里磨灭了。
和朗视科技的千金好上,公司能获得巨大的收益,他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宋黎不声不响,挣开他的桎梏,俯身自顾自地收拾茶几上散着的几本书。
“我和她什么都没做,你在气什么?”靳时闻被她的态度惹得有些恼了,他是有那么些清高的,不肯上来就放低姿态。
而且在他看来,或许宋黎听他话是理所当然。
可惜眼前的姑娘仿若不闻,当他不存在。
酒劲作祟,靳时闻有些缺氧,他扯了扯领带:“你不也无视了我一整晚,你知道我那群朋友都怎么说?”
那群人还在酒吧一局接一局,醉到兴头玩开了,有看对眼的女人就直接搂着去开房。
这种场合,向他投怀送抱的总是很多,但今晚他异常烦闷,借酒发泄,一想到那通电话就不爽。
尤其一直等不到她的回复和电话。
有朋友调侃:“靳总不行啊,小女朋友都搞不定,对你视而不见,人也叫不出来,该不会这么久了还没全垒吧?”
“没想到啊时闻,够纯情的!”
“季大小姐这不在呢吗?现成的美女不试试?”
一场子笑闹声中,他浮躁地拿上外套走了。
靳时闻确实没碰过宋黎。
这姑娘住他家,从小就温顺,叫他时闻哥的时候都很小声,软软糯糯的,一点脾气都没。
总给他一种感觉,如果要了她,是亵渎。
眼下,宋黎单薄的身影晃过,穿着豆沙粉睡裙,头发松松挽着,一弯腰,便露出细长的天鹅颈,薄绒裙摆长及小腿,棉拖外的脚踝纤秀。肌肤是瓷白的颜色,如打磨过的玉器,光滑无暇。
就像一段纯洁的月光,静静照着,就令外面的艳丽鲜花都败了俗。
那时,靳时闻真的很难说自己有抵抗情和欲的意志,能清寡到无动于衷。
他突然不想再管正在闹的矛盾,情不自禁走近,从身后拥住宋黎,臂膀有劲地横在她细腰上。
“你……”
宋黎娇躯一震,挣脱不开,打在她侧颈的呼吸很重,散来浓郁的酒气。
裙摆因他手掌的摩挲,被提到了膝盖。
宋黎猛地僵住。
耳边,是靳时闻低沉的责问:“电话里跟你一起的男人,是谁?”
这话的语气有那么些逼供的意思,带着被深瞒后的不悦,就好像是在呵斥她说——怪不得每回要你陪都不愿意,背着我勾搭哪个野男人了?
谁听了能舒服呢?
而且,还是在忽略她情绪的前提下。
当时靳时闻的气息里,特调酒的气味浓烈,宋黎从中还闻到了不属于他的,那掩盖不住的香水味。
丝绒质感,尾调是千娇百媚的花香。
宋黎膈应这烈酒混香水的气味,挣了挣想从他怀中脱离,但靳时闻手臂往里收,抱得更紧了。
“不解释吗?”
宋黎默了会儿声,没什么情绪地说:“是我们医院一位很重要的患者。”
也许“重要”二字的指向性太强,靳时闻停顿一刹,直接说出名字:“盛牧辞?”
“嗯。”她没多想。
随后便是一阵无言,宋黎感到情况不太对劲,正欲回首,先被身后人握住两只胳膊掰过身。
只见靳时闻自上而下盯住她的眼睛:“你和他单独一起?”
宋黎问心无愧地点点头。
然而靳时闻眉头越拧越深:“离他远点。”
宋黎看着他,逐渐茫然。
“为什么?”她不理解:“他是我的病人。”
靳时闻压根不给她理由,自顾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的一个号码。
“我和你们院长说,换人替你。”
说话间,电话已拨出,显然他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宋黎足足愣了五秒,抽回神识,立刻踮脚夺过靳时闻耳边的手机,不由分说断开了那通正在拨的电话。
“你不要总想着干涉我工作好不好?”
一双倔强的明眸直直瞪过去,全是恼意。
宋黎是真的恼了,她还因为酒吧的事不舒服,他却又在下一个事情里不可理喻。
可她的江南腔舒柔,调子天生就润,明明是要吵的语气,竟活生生听得像娇嗔。
在男人看来,不过当这是女朋友耍的小脾气罢了。
尤其过去,宋黎都是唯唯诺诺,温顺得靳时闻颇觉无味,今天突然作一下,倒有几分反差的可爱,算得上是一种情趣。
“黎黎,别闹。”靳时闻平复了下心绪,把她抱回怀里:“他不是你能招惹的。”
宋黎一言不发,抗拒得厉害。
靳时闻手掌贴在她后腰,带有暗示的意味,一点一点地将她的裙摆往腰际褶。
他低头落下吻,宋黎蓦地偏过脸。
温香软玉在怀里挣扎,总能激起男人内心深处本能的兴致。靳时闻动作多了几分强硬,锢住她后颈掰过她脸。
也不知当时哪里来的力气,宋黎猛地一推,居然推得靳时闻不稳踉跄,后跌进了沙发。
她怔怔站在原地,双臂环胸,无意识地呈自我保护的姿势。
靳时闻没想到她会拒绝,更没想到,此刻她受到了天大的屈辱般,眼眶红红的。
仿佛是在声明一个事实。
她不愿意被他碰。
彼此僵持着,都在调整凌乱的喘息。
“你……”宋黎想说,你现在不清醒,别来回跑了,先到客房休息,等酒醒了再谈。
而靳时闻靠在沙发,酒的后劲涌着神经,口干舌燥,胸口淤起一股烦躁的气。
没等宋黎组织好后面的话,他便冷笑,摇晃站起身,一把抓起外套。
那天晚上,靳时闻是摔门走的。
关门那声重重的“砰”响,震耳发聩,在宋黎脑中经久不散。
宋黎一直认为,情侣磨合的过程中有磕绊很正常,她该学着多去理解和包容。
可她到底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在靳时闻摔门的那一刹那,她还是没能忍住鼻子一涩,眼眶泛起了酸。
缓了好久,才没让自己落泪。
夜色渐深,宋黎没回卧室,一个人坐在沙发里,孤零零地失神。
这是靳时闻第一次冲她发这么大的脾气。
作为她的准未婚夫,想和她做那种事,似乎没有办法说他错。
可她还在生气呢。
不愿意,有错吗?
宋黎彻底不懂要怎么办了,心情杂乱无章,在丧和负气之间徘徊,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良久,她做了个决定。
艰难地翻开微信列表,找出那位阴气很重的“生吃小孩儿”。
【老师,打扰了,我想问,和结婚对象闹矛盾了有什么解决办法?他没犯什么不可饶恕的错,可能交际圈是那样,所以边界感和同理心不太强……还有就是,我觉得他不够用心,容易情绪化,但我自己也不会经营感情……】
不知不觉,宋黎就敲出了一大段字。
但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发送。
这个所谓帅气的心理咨询师小哥哥,在宋黎心目中,和盛牧辞是同一类人。
险恶,纨绔,吊儿郎当。
宋黎有种预感,假如这段文字让他看到,指不定他要围观猴子似的来这么一句——
“哇哦,真惨。”
“……”喉咙一哽,又想哭了。
宋黎本就一肚苦水,不想被看笑话,开始删删减减,反复打磨,可就是编不出满意的版本,怎么都别扭。
末了,她消极地想,算了算了,能指望他什么呢?幸灾乐祸吗?
还是自己到被窝里闷着实际点。
宋黎郁闷至极,一口气把字全删了,刚想退出,聊天框里蓦地弹出了对方的消息。
生吃小孩儿:【什么千古名篇要琢磨这么久?】
宋黎心脏狠狠一个抽搐,意识到是自己“正在输入”过久被发现了。
可他……是不是太闲了!
沮丧的情绪就这么被突然间的惊吓打碎。
宋黎憋半天,只憋出一个省略号。
咨询师小哥哥倒是很敏锐:【感情又出问题了?】
宋黎当时很想有人能倾诉,得到专业意见。
她曲着腿,下巴抵到双膝,这自我环抱的姿势让心底里的委屈很快弥漫到每一根神经。
宋黎:【嗯……】
她瘪瘪嘴:【他凶我……】
那边好半晌都没声,宋黎还以为他是报复上回被她删好友,存心干晾她在一边。
没想到。
聊天框又有动静了。
生吃小孩儿:【你就一朵棉花,不欺负你欺负谁?就不能硬气点儿?不要太乖行不行?】
生吃小孩儿:【宋医生,做人水要端平】
宋黎蹙起眉,一头雾水。
他发错人了?还有,他的资格证是不是连夜蹬三轮车偷来的?自创的刺激疗法吗?
不等宋黎反应过来回复,眼前倏而蹦出一句相当熟悉的字眼。
生吃小孩儿:【别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