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妄林密处。
苏廷信步其中,每偶遇林中异兽,也是毫无畏惧出手斩杀,取下灵元,再悠然收起。
如今他已是灵士境三阶既满,隐有破阶之相,只不知会何时突破,虽修为尚可,妄林大多异兽也出手可伏,但对自身掌控之无力,却让他深觉不美。
吼!
一声震天兽吼突然从前方传来,搅了苏廷心思。抬头望去,只见前方不漏日光的密林,都在这声兽吼中瑟瑟,随即,一阵烈风穿过密林,挟着一股腥臭扑鼻而来。
苏廷这才发觉,自己不觉间,竟已行至妄林最深之处,透过头顶密叶,隐隐可见风渎山的巍峨山体。
“走得远了,该回去了。”
苏廷自语一声,转身就要离开。他心知,此处已至妄林与风渎山交汇之处,其中异兽,比之妄林其他地方,位阶要高上许多,也要凶猛上许多。
砰!砰!砰!
苏廷刚转过身,三声尖利异响便从身后传来,声若雷击电鸣,似就在身后不远处。
“咦?”
苏廷还未来得及生疑,脑中却响起陆舒依一声疑问:
“这地方,怎么会有枪声?”
“枪声?”
苏廷不知其意。
“弟弟,去看看。”
陆舒依怂恿道。
“过于危险,不去。”
苏廷毫不犹豫拒绝。因为看刚才气势,定有一头至少在黄阶的异兽,黄阶异兽苏廷虽不至害怕,但若与之对敌,一击之下该是无法降服,还恐引来四周其它异兽,到那时便是麻烦了。
“怂货。”
陆舒依嗤声,还未做多言语,却见前方灌木簌簌直动,苏廷瞬间紧张起来,须臾后却见,一道人影从灌木中飞奔出来。人影虽矮胖,行动却是颇快,眨眼间便迎头冲向苏廷,四目相对之下,那人影留下一句“有怪兽,快跑!”便朝苏廷身后跑去。
“怪兽?”
苏廷稍稍犹豫,也转身欲逃,却见一道巨大黑影已凛然而至,黑影身高三丈有余,将一张猩红大口直探至苏廷脸前,顿时,一股腥臭口气扑面而来,几不能忍。
“浑……浑犼!”
异兽形貌触目可见,一身青毛,头顶两角,四爪锋利,状似一头巨型獒犬,竟是一头已至成年的浑犼,这实在出乎苏廷预料。
浑犼与妄林中其它异兽不同,能吐纳天地之气以凝元,也能吞噬其它异兽以升阶。浑犼先天便已开智,犊兽期便有凡阶之威,及至成年,位阶甚至能达到玄阶。
异兽之位阶,与功法有诸类似。只要开智成功,便不同于寻常禽兽,开智之上为凡阶,凡阶之上为黄阶,黄阶之上为玄阶,玄阶之上为地阶,地阶之上为天阶。
而天阶之上,则被称鸿蒙异兽,此种异兽可动风雨、可吞山河,即便是破灵界修士,见之也无还手之力。
鸿蒙异兽因其过于强大,名称也有被引用于修士。若修士成就不世修为,便会获称鸿蒙修者,其中凤毛麟角之佼佼者,便被尊为:
鸿蒙帝尊!
眼前之异兽浑犼,虽修不得鸿蒙之阶,但便是只在玄阶,也是苏廷这样的灵士境三阶所不能抗者。
然,眼前浑犼与苏廷之间,只有几寸之近,喘息之声轰隆可闻,想要逃跑,却已来之不及。
“草!不是说了快跑,这笔咋不听劝呢?”
身后,那矮胖身影的话音传来,苏廷却不敢扭头相看,因为眼前浑犼压迫之慑在侧,他丝毫不敢有所动作。
砰!砰!砰!
又是三声。正是那矮胖身影开出来的三枪。
锵!锵!锵!
浑犼身上泛起三处火光,似火石撞击般,却并未伤及分毫。
浑犼微微抬头,向苏廷身后看去。
“哥们儿!贰爷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拜拜了您呐!”
身后那人见浑犼朝他看去,留下一句便赶紧跑开。而浑犼却并未追去,见那人离开,它又低头凝视苏廷,口中涎水直流。
“危矣!”
见浑犼并未被身后那人引走,苏廷瞬感绝望。
“打它啊!你怂个啥劲儿啊?”
陆舒依的声音传来。
苏廷心中一凛:打?如何可敌?
只能静立不动,若那浑犼对静物无甚兴趣,自己或还有活路。
只是出乎苏廷所料,那浑犼对他似乎颇感兴趣,两个鼻孔在他身上嗅了一番,又张开大口,“吼”出一声,烈风让苏廷难以睁眼。
“完了!”
陆舒依也是无奈:
“一点儿都不反抗,这修狗就算把你吃了,估计也没啥成就感。”
遇到如此异兽,苏廷也是绝望,只能静等被吃。
却在这时,那浑犼的庞大身躯却突然后撤,两只巨爪拼命抓地,差点便抓上苏廷面庞。
咦?
苏廷赶紧后撤两步,同时心中一惊,因那浑犼之后撤,不似自主所为,倒像是被外力拉扯。
“嗨!”
正在此时,一声清丽喊声突然传来,那浑犼的身躯已被凌空拉起,一个侧翻便悬空而去。
浑犼眼神瞬间变为无助,随着身躯被转开而不现,代之以一道清瘦窈窕的曼妙身影。
那身影正拉着浑犼后尾,直接用蛮力将它甩将出去。
嗷!
浑犼发出一声绝望吼叫,身躯直将几排粗壮林木撞断,随后凌空飞出几十丈远,最终重重砸在远处地上。
轰!
大地震颤不已,远处升腾起一阵烟雾,近前则是一片树叶被簌簌震落。树叶纷飞中,那道身影拍了拍两手,缓缓向苏廷走了过来。毫不理会那浑犼是否已死。
直接用蛮力将那浑犼扔出,这得是何种修为?
又是大能!
苏廷心中又是一惊,见那人走到近前,赶紧抬手行礼:
“万谢前辈搭救之恩。”
“搭救?”
身影在苏廷面前停住,一身素白布衣,长发随意扎起,面容姣白,五官清艳,乃是一名绝艳妇人:
“刚才揍它之时,我都未曾看见你,何来搭救一说?”
苏廷愕然,原来那妇人只是顺手打怪而已,并无搭救之意。
妇人对着苏廷打量一番,问道:
“女子寄上男子丹田,也是奇怪。你二人莫不是在双修?”
“双修你……”
又被如此说,陆舒依开口欲骂,却想对方是女性,终未完整出口。
苏廷则又是愕然:
“前辈……亦能内视晚辈?”
妇人并未回答,而是左右一看,找了处青石坐下,嗅了嗅双手,说道:
“那畜生,真臭!”
说完,便将双手在青石边苔藓上蹭着。
苏廷三两步走近,又对着妇人行了一礼,开口问道:
“前辈,那浑犼,怎会在此地出现?”
以苏廷所知,浑犼并非妄林中异兽,而是常年在风渎山上生活,今日在此出现,实属异常。
“你叫什么?”
妇人抬头看向苏廷,也问了一句。
“晚辈苏廷,家父天澹城苏家家主苏禀泰是也。”
那妇人对苏廷所问不做理睬,但苏廷对其所问却有问必答。
“大老爷们儿,开口闭口就是拼爹,真没出息。”
陆舒依则嗤鼻道。
“苏廷……苏禀泰……”
妇人闻言沉思,须臾恍然开口:
“你便是那天澹城第一天才?”
苏廷答是,脸上却恭敬不减。
妇人对着苏廷身上仔细查看,片刻又问:
“只是灵士境三阶?不是第一天才乎?莫不是荒废了修灵?”
苏廷正欲解释,那妇人却又打断:
“你今年何庚?”
苏廷答:
“年已十七。”
妇人问:
“十七?那不是该迎娶蓝儿了?你俩何日大婚?我也得去。”
蓝儿?
戚蓝?
那妇人称呼戚蓝为蓝儿,莫不是与她、与戚家有莫大渊源?难道,又是乾元道高人?
陆舒依则闻言惊诧,忍不住打断道:
“十七岁就结婚?谈恋爱都嫌早吧?你们这儿《婚姻法》都不管你吗?”
苏廷并未回应陆舒依,而是叹出一声后,将代嫁经历对妇人讲了一遍。
代嫁一事,陆舒依算是首次听闻,不由嗑起几枚瓜子,边点头边说:
“那女的真不是个东西,不嫁就不嫁,还把你休了,这不得把人丢到外太空了。”
随即似想到什么,大惊问道:
“什么?你真结婚了?才十七岁就结婚,毛儿都还没长齐吧?长齐了吗?快让姐姐看看。”
说完,陆舒依动势就伸头下看,苏廷下意识捂了一下,旋即又不再理她。
妇人则是眯眼听完,点了点头,并未作何评判,而是玉指一挥,空中浮现出一本金色古籍,推与苏廷面前,说道:
“蓝儿如此,也是我之失察。我观你灵脉奇异,便赠你一部《淬经》,时时习练,定有所得。”
苏廷接过古籍,拱手谢问:
“谢前辈赐法。不知这部《淬经》,是何阶功法?”
妇人斜看他一眼,淡淡说道:
“无阶。”
“无阶?”
苏廷心中虽不是很满意,却也不敢发作。随即转口又问:
“那前辈知我灵脉奇异,不知是否知道,晚辈是何种灵脉?”
妇人依然淡淡说道:
“不知。”
“不知?”
苏廷还未开口,陆舒依却抢出一句:
“连什么脉象都不知道,就给人家乱传功法,练废了咋办?你得全责!”
妇人语气依然淡漠:
“练不废。”
说完,妇人起身便走。苏廷赶紧追上两步,揖首恳问:
“蒙前辈赐法,不知前辈此举,是否便是收徒?”
妇人脚步不停,摆手说道:
“顺手而已,算不得收徒。”
苏廷又追出两步,问道:
“那不知前辈可否愿意收我为徒?”
妇人这才停步,低头片刻才说道:
“不收。”
说完,妇人似要躲开苏廷一般,瞬间催出一柄剑芒,踏足而上,直接绝尘而去。
“御剑!”
被拒绝收徒,苏廷还未及失落,却见妇人已御剑而去,又不由心生艳羡,目送妇人远远离去。
“哎!”
见苏廷一脸桃花,陆舒依出言打断:
“人都走远了,还看不够?没想到你还喜欢大的。”
苏廷缓缓回神,对着虚空拱了一手,话却说与陆舒依:
“陆姑娘刚才执言,小生感激。”
“执言?姐姐啥时候执言了?”
陆舒依不明所以。
“传法一事,陆姑娘竟也担忧我会练废,实在多谢。”
苏廷回答。
“我是怕你又练那乱七八糟的法术,跟上回那老头儿一样,把姐姐这儿搅得天翻地覆。姐姐晕那些功法。”
陆舒依开口解释,苏廷却未多在意……
倏!
一个瞬步,苏廷寻到那浑犼倒地之处,见其以无生息,便取下灵元收起。
倏!
再一个瞬步,苏廷回到妄林浅处,寻到一处无人静处后,便盘膝坐下,将那部《淬经》拿出研看,片刻便有所得。
这部《淬经》,前后分出六章,曰疏导,曰贯通,曰精纯,曰锻脉,曰炼体,曰动风。其中:
疏导与贯通,乃是疏通全身灵脉,含奇经八脉与十二正经,及至周身细脉;
精纯与锻脉,乃是强化灵气与灵脉,已达灵气精纯无杂、灵脉坚固乃至升阶;
炼体,则是炼化周身体魄,已达刀枪难入、出手断金;
动风,则是以灵御气,以周遭空气为兵,不需灵气化实便可隔空出手。
凡六章修法,需层层递进,不可越级修炼,各章需练至巅峰,才可修炼下一章。
闭上《淬经》,苏廷不觉心中震撼。因纵观东洲大陆,修者灵脉,皆是先天所得,具何种灵脉、可修至何巅,自有天意难违,而此功法,不仅能纯化灵气,竟还能升级灵脉,实属难以想象。
如此,那妇人虽不明言,但苏廷感觉,这部《淬经》,位阶定然不低。
“你能再去找找那个人不?”
苏廷心中沉思之际,陆舒依的话却传来。
“何人?那位前辈?”
妇人已御剑而去,想在这茫茫妄林中寻到,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是,找她干嘛?是找之前开枪的那个人。”
陆舒依指的是那个自称贰爷的矮胖男子,她心中已有了些许想法,却不敢确定。
“獐头鼠目之辈,寻他作甚?”
苏廷对那人并无好印象。
陆舒依闻言,本有发作之意,眼珠一转间,却改口说道:
“那个人,比你看着顺眼多了,比刚才那女的都要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