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后院。
戚紫身上仍着着那件婚衣,经了月余,婚衣上已满是污渍。而她那张瘦削俏脸也是黄蜡不堪,可见这月余以来,她在苏家冷遇之甚。
自嫁与苏廷以来,戚紫只在大婚当日见到过他,其后便再无相见。苏家之人对她,虽不打不骂,却也不管不问,似比下人仍不足,已然权当空气耳。
颓坐在庭中花池边地上,戚紫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过往下人的议论。
“大少爷竟被戚家那不知名女子缠住,实在难堪!”
闻此,戚紫也是心忧:戚家不知名女子,想必便是戚丹了,戚丹虽少与外人会面,戚紫却是明了,她的修为可是不低,甚至能与戚金过上几招。且她善使长鞭,与戚金对练之时,也常让他头痛无比。
“大少爷着实厉害,须臾间便制服了那戚家女子,看他戚家还敢否狂妄?”
闻此,戚紫也是稍愣,这苏家大少爷,若真是制服了戚丹,修为定也是不浅,不过依过往下人所言,他也是颇费了些力气。若如此,毋说对上戚蓝,便是对上戚金,怕也是不能相敌。
“大事!二少爷已归!”
二少爷已归?
闻言,戚紫匆忙从地上爬起,伸出已然脏黑无比的手,拦下那名下人,急切问道:
“是……是少主回来了?”
那名下人向她看了一眼,却是满脸鄙视,冷哼一句道:
“是又如何。他已不是少主,只是废少主罢了,比试过后,少主之位,定是大少爷所得。再者,你那二少爷还带回一名女子,那可是如何大器,如何有韵。而你……”
那下人又低头看了戚紫一眼,嗤道:
“差得远了。”
戚紫闻言,瞬间如霜打一般呆在原地,杏口也似鸡卵般呆呆张开。那下人见状,却是又嗤笑一声,毫不在意的离开。
戚紫此刻,心中已是不知该作何想。
虽说,男子婚后再纳新房,在当今之世乃是寻常,且戚紫婢女出身,自知配不上堂堂苏家少主,自也是早已想通,甚至于,便是苏廷再纳之后,贬自己为偏房,她都会无所怨言。
只是,自己与苏廷初婚,算至今日仍不盈两月,期间甚至从未同房,他却另带一名女子而来,如此急着纳妾,意在如何?不就是看不上自己这代嫁之名?不就是看不上自己这婢女之身?
回想自己在戚家,便是饱受欺辱,如今嫁入苏家,虽本不欲能跃为人上,却未曾料到,竟连下人都不如,还不若留在戚家为奴。
自己前世,究竟是如何作孽,才换来今世如此凄苦?
悲戚之余,戚紫那张黄蜡脸上,不觉流下两行清泪;胸中苦极,戚紫竟郁积堵心,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
校场。
比武台上。
陆舒依环顾四周,失望道:
“才这么几百号人啊,我还以为是啥大型演出呢!算了,弟弟你自由发挥吧!小剧场我不演的。”
苏廷对她拱手一礼,引向苏家席位道:
“劳烦姐姐了,且与陆兄入席我苏家罢!随后,便静看我近日所成。”
陆舒依伸手一摆,算是回礼,随即招呼上陆叔贰,便径向苏禀泰而去。
行至归海侠身前,归海侠轻挥团扇,看向眼前这两名奇装之人,并未言语。
陆舒依却眉头微蹙,稍嫌弃道:
“大婶儿,腿往那边儿稍稍,没看见挡着人了?”
归海侠闻言一愣,轻挥团扇的手不由僵住,双腿却不自觉挪了寸许。陆舒依眼中瞬间充满爱抚,微微点头而过。
身后,紧跟而过的陆叔贰则道:
“出门儿在外,学好数理化只是表面,素质才是敲门砖。这老娘们儿还算有点儿素质,不过也就一点儿。”
“你……”
归海侠轻易被撩,怒道:
“几个凡夫俗子,也敢来搅扰会场?来人,把这两个奇装泼皮、及台上那作丑男子,轰将出去!”
“大叔又见面了啊!你往旁边儿坐坐吧?我比较喜欢坐中间。”
对于归海侠怒骂,陆舒依则是毫不理会,却已同苏禀泰攀谈起来。
而那归海侠唤来之人,左右看看,却也并未动手轰人,只是不语退去。
“这是家主位啊!”
苏禀泰闻言,虽如是说,却不自觉让出了位置,同时疑惑道:
“姑娘此言何意?我们可曾见过?”
陆舒依直截坐下,指着身后仆从说了句:
“给我这弟弟也安排个位子啊!眼力见儿呢?”
接着,才答苏禀泰道:
“当然见过,那时候我还在你儿子身体里边儿,你道行太低,没看出来也正常。”
说话间,仆从已依言搬来两张椅子,苏禀泰与陆叔贰纷纷落座。陆舒依按了两下臀下座椅,道了句:
“有点儿硬,不过也不错,都到这鸟不拉稀的地儿了,还要啥自行车?你说对不?”
苏禀泰却仍是疑惑:
“姑娘所言寄于我儿体内,实在诡异,能否细说一番?”
陆舒依点头:
“当然可以,那是一个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夜晚……”
苏禀泰闻言一愣:
“哦?”
陆舒依又道:
“就是你们这儿的七夕节,也就是你儿子结婚那天晚上。”
苏禀泰道:
“哦!”
陆舒依又道:
“你儿子是不是没心疼媳妇儿?”
苏禀泰道:
“没错儿!”
陆舒依又道:
“我就坐着飞船,飞船在扭曲时空激发虫洞的时候出了岔子。”
苏禀泰道:
“没听说过。”
陆舒依还要续说,却被陆叔贰打断道:
“你俩这是就……练上了?基本功?”
说着,他又指向台上,道:
“上边儿还唱着戏呢!你俩就不能想想静静?”
“……”
“……”
苏禀泰与陆舒依皆是张了张口,却未在出言,最终依言向台上看去。
台上。
苏廷左右看了一眼,见场下之人都已转目看向自己,又见台上苏升与戚金也看向自己,挠头道:
“来得早了?”
随后讪讪道:
“你俩先比,你俩先比。”
说完,又向台下致了一歉,紧两步下了台,走向苏家席中。
“戚兄。”
若在平时,苏升定会对苏廷之举嗤笑一番。如今,随心性之变,他已是大不相同,并未对苏廷之举有所言语,只是对戚金拱手道:
“那便开始罢!”
戚金拱手:
“请!”
说完,戚金便催出灵气化实,幻出一柄阔口宽刀,刀芒刺目。又呼呼翻出几个刀花,便横刀在侧,看向苏升。
见戚金已然要出全力,苏升便也不再隐藏,同样催出灵气,幻出一柄生绡长剑,剑光凌人。同样刷刷几个剑花,也是横剑在侧,与戚金对视。
“且看!”
戚金运转灵气,须臾便尽聚那只手上,却见在灵气注入下,刀芒愈加明亮,竟隐隐有青色暗纹流转。
“吁~”
台下一众世家见状,皆是大惊,啧啧赞叹:
“不愧是戚家少主,修为果然叵测,竟能附秘法于刀芒之上,如此,便是对上灵师境修者,怕是也可一战。”
而苏家这边,一众人看着却皆是眉头紧锁,只陆舒依姊弟不明所以,陆叔贰还在向立于身后的苏廷与苏乐挤眉弄眼。
“廷哥哥。”
苏乐正挽着苏廷左臂,抬头问道:
“你会否上场?”
台上紧张如此,苏乐却似毫无察觉,依然关切着苏廷。
而她此言并未刻意压低,前方苏家门主长老皆被听到,不由放下台上局势,纷纷转头看来。谁都不信,这个断了灵脉的废人,仅凭练了几天武技,就敢上台对战那些天澹城青年才俊,何况以目前而来,敢于上台者,已然只有苏家与戚家之人。
这些,可都是天澹城才俊中的翘楚。
苏廷低眼扫了一遍前人,对苏乐淡淡道:
“视情况而定,若长兄能赢下,便不需我上场。只要少主位留在苏家,我便心安。”
“好大口气!”
苏禀福闻言不由一嗤,冷冷一笑道:
“一个残体废人,还想着为苏家分忧,殊不知是该可叹,还是该可笑!”
啪!
刚说完,苏禀福头上便挨了一掌,震惊转头,竟是那矮胖的陆叔贰:
“能不能有点儿欣赏高雅艺术的气质?都他妈当这是在耍猴儿呢?能不能严肃点儿?”
苏禀福呆呆一愣,指向苏廷:
“他二人也有言语,为何只打我?”
陆叔贰在在回头,道:
“我就看见你聒噪了,怎么着?”
“你……”
苏禀福一语凝噎,对于如此撒泼之人,他竟无言以对。
而在此时,台上苏升见戚金附法于兵刃之上,却并未丝毫惊慌,而是淡淡一笑,也凝聚灵气,缓缓向手中剑芒注入。顷刻之间,长剑也是光芒大作,也是暗纹流转,虽与戚金手执刀芒相比略显黯淡,却也是不相上下。
“戚兄,承让!”
一语言罢,苏升脚下便似风卷残云,快步欺近。
“来得好!”
戚金大喝一声,也欺身而上,随即便与苏升战于一处。
台上二人奋力搏杀,剑芒、刀芒道道,如月弧般突现便消,台下陆舒依则已不觉拿出几把瓜子,与陆叔贰闲在不已的嗑了起来。
“不好看啊!”
看了许久,陆舒依不由说道。周围人闻言皆是心惊:如此激烈打斗,竟说不好看?这女子得是如何见识?
陆叔贰却闻言点头,淡淡道:
“比我前妻差远了。”
旁边,苏禀安眼角不由一抽,向陆叔贰侧过头,低声插言道:
“那姑娘所言,该不是在评判容貌,只是在说斗况。”
陆叔贰一愣,道:
“对啊!我也没说长得不好看啊,我说的也是打得不好看。”
苏禀安也是一愣,随即摇头自语:
“鸡同鸭讲。”
便不再与之相谈。
陆舒依却侧仰嫀首,问向身后苏廷:
“弟弟,我怎么感觉,他俩打得还没你跟那些木头人打得好看。”
苏廷闻言低头,却见陆舒依正仰头看着自己,颈下一片白如雪、翘似山,角度正好,不由血气冲头,念出一句:
“无量!”
“无量你妹!真没劲儿。”
陆舒依见他答非所问,便讪讪回头。
“我?何事?”
苏乐疑惑问道,却不见回答,遂也作罢。
台上。
二人激战正酣,不觉已过近百回合,一次力抗后,二人纷纷各退一处,暗作修整。
此时,苏升已是汗喘连连,而戚金看去,虽也有些力竭,呼吸却仍算平稳。
高下立判。
“中场了?没人去递个毛巾吗?”
陆叔贰左右环视,却被苏廷以眼色阻住,不由一怔。
这苏廷脸色,似有些不太好看。
陆叔贰又看向台上,莫非,这苏升,似要不敌?
“仍是敌不过矣!那戚金,毕竟是太罚灵脉,比这太岁灵脉的苏升,潜力还是要深上不少。”
场下又是谈论四起。
“且那戚家少主,定也得了乾元女道点拨,不然以他少年之姿,该不至如此。”
台上戚金闻言,心中则是暗暗一苦。戚蓝或戚丹,或许果真已得归海侠点拨,但于他而言,却从未受过那女道一丝眷眼,更遑论点拨。
戚金一直隐隐有感,那归海侠之于戚家,似是对族中女眷颇为留意,但族中男子,却从未得她偏心。也是因此,戚金认为,这归海侠之至戚家,或确有他想。
而台下议论仍然不绝,却已指向苏廷:
“然也。若是苏家那天纵灵脉还在,或许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说着,不少人便向苏廷看去。
“微笑。”
众人纷纷看向苏廷,陆舒依自也察觉,及时提醒道。
苏廷依言,淡淡笑出。
“嘁乎!果真是废了,神志也已成如此,造孽兮!”
曾经的天纵奇才却成如今这般,众人皆是摇头叹息。
“戚兄果然神勇,我若无青胄加身,定无法抗至如此。”
台上,苏升淡淡笑道。虽已知不敌,却无半分颓然之色。
“苏兄承让了。依我看来,苏兄并未全力尽出,似未将我为敌,可是在等家姐?”
闻言,众人纷纷向台下戚家看去,却见戚蓝面如冷霜,并无丝毫波澜。
苏升未置可否,只微微一笑,道:
“看来,若是再行隐瞒,怕是要惹戚兄嫌弃了。”
说完,苏升便是一声爆喝,手中长剑光芒愈盛,渐将全身包裹而尽。而剑锋之上,一道流光翻转,似腾龙般隐隐低鸣。
剑气!
竟然是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