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吗？”

苏廷低头，伸开双手看去，莫非自己无意间开启的剑域，便意味着要完全复苏体魄了？

原以为真是自己天纵奇才，原以为真是自己际运逆天，才得至如今这般，却不想，这一切，不过是在复苏体魄而已。

呵呵！

这一身元古体魄，果是出人意料，出人意料到，连苏廷自己都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无奈。

“唔嗯~”

苏廷此刻颇是恍惚，恍惚到听到这一声闷哼，知是戚蓝，却已无心向她关切。

而是不由想到之前，想到那夜大婚，掀开盖头之时，所见并非心中之人，却成自己一生追逐。当时的戚蓝，该是不会料到，自己会接续灵脉，重入灵修，该是不会料到，自己会一路攀升，修为冠绝东洲。

也不会料到，自己这一路精进、一路震烁世间，也不过是昙花一现，最终，仍是会如之前一般，泯然众人。

或许，最初的戚蓝，并未错看自己，自己这一路而来，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要归入平凡，消泯如常。

也或许，是与这天道轮回一般罢！毕竟已近末灵时代，若如海蜃所言，天下灵气不日便会消耗殆尽，这片灵修大陆，最终将会灵气枯竭，再难孕育出修者，也再难有如自己这般之人了。

原以为，自己是这片灵修大陆的绝唱，却不想，竟是这一片大陆的灵气枯竭，在为自己的泯然做陪葬。

“如何？得知了真相，是否已是战意全无？”

司空累的话语，悠悠传来。

苏廷并未抬头，确如司空累所言，得知如此，他已只剩苦笑，修为会至如何，于他也算身外之物，可便是这身外之物，却实实在在重击着他的心绪。

他此来，最重要的，是要寻回戚紫，可到此方知，自己意欲寻回戚紫、相携余生的夙愿，也是缥缈奢求，若要戚紫与璘儿活命，自己便绝无生路，本该是相依相存的二人，看来却是相生相克，有我无她。

战意，确是已散弭了大半。

立在一旁的归海皓琰，见之一声轻叹，却是只他自己听得见，话已至此，苏廷是和心境，他自是知晓，只能待他一番消化，才能向下说出。

苏廷垂眸良久，心绪散乱如麻，连前方戚蓝愈显苍白的闷哼声，都未曾留意。

“啊哈哈哈！”

某一刻，身前陡然传来一阵狂放阴笑，声音阴冷寒彻，打断了苏廷诸般心绪，终是让他抬头看去。

却见，此刻的司空累，已是气势大盛，而被他死死钳着的戚蓝，气息却已萎靡到了极致，周身已是死气萦绕。

原是这一番对谈，皆是司空累缓兵之计，借此，他已完整吸收了戚蓝的体魄。体魄被吸嗜，戚蓝的寿元，也随之急速流逝，万千青丝已是斑白，本是紧致精巧的脸庞，此刻看去，却是道道沟壑，与垂垂老妪无异。

“这……”

苏廷心中，登时咯噔一跳。

归海皓琰也是刚刚看到，脸上也是一瞬诧异，不想这须臾之间，只因两人这一番说话，竟是让司空累抓住了机会，将无缺的嗜血修罗体吸嗜殆尽。

苏廷心中悸动，是因见了戚蓝成如此模样，心中愧恨交加，而归海皓琰心中悸动，则是因司空累此番便完成了对嗜血修罗体的吸嗜，既如此，以苏廷此刻状态，定然是敌不过的。

诚然，便是吸嗜了无缺状态的戚蓝，便是登临无缺的嗜血修罗体，司空累于他而言，也是一招可伏。但他所欲非是如此，他要的，是苏廷体魄的完全复苏。

“只差一步，可惜了！”

归海皓琰暗道可惜。

“哈哈哈！”

吸嗜完嗜血修罗体的司空累，随手将状态极差的戚蓝扔在一边，许是因实力增强太多，竟敢一步而前，直面归海皓琰而去。

苏廷并未看向司空累，而是快步上前，接下已无力瘫倒的戚蓝，曾是一身天资骄骨，如今扶在手中，却如枯树般。

“戚蓝~”

苏廷切切一声，话语中满是自责。

“苏廷~”

戚蓝也是一声，话音中满是无力，也多坦然。

见苏廷伸手便要向自己灌输灵气，戚蓝吃力摇头淡笑：

“已是徒劳。”

“徒……徒劳？”

苏廷已伸出的手，愣在原地。

“我的寿元，已是枯竭之至，一刻难过。”

戚蓝的话语，又多了些坦然，无神的眸，静静看着苏廷，似是有诸多要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替你，复仇！”

苏廷咬牙，切切一语，正要松开戚蓝，却被戚蓝枯弱手指拉过，阻了他寻仇，道：

“可否，便如此刻这般，让我静静离去？”

话语中，又多了祈愿。她自知，自己对苏廷，曾是诸般伤害，一路而来，才是看出许多，也才是知道自己心意。只是，自己这番心意，已无资格让苏廷知道，只得如此，祈求一般，求苏廷陪自己这最后一刻。

苏廷惶然颓坐，仍是抱着戚蓝，口中却嚅嚅有声，似是在向戚蓝道歉，似是一番后悔。后悔自己只顾各自心境，却忽略了戚蓝处境，刚才那几声闷哼，戚蓝该是已开始被司空累吸嗜，自己却浑然不知，待知道时，却是已然晚了。

见苏廷如此，戚蓝又是吃力抬手，枯瘦的手指，划过苏廷脸庞，口中淡淡道：

“这一路来，你我见了颇多，知道了颇多，也是颇多震撼。可无论所谓末灵时代，所谓龙族兴衰，都非你我所该掣肘，你可忘了，此来，你是要何为？”

苏廷闻声，一异抬眸，戚蓝口中所言，他自是知道，却不知戚蓝也都知道。更是因其提醒，又想起了自己此来目的，这番目的，也是从未忘怀。

便是寻回戚紫。

“诸多事由，皆非你我所可预料，也皆非你我所可左右，或许，身处末世之临，这便是你我之殇罢！”

这一语中，多了无奈与苍茫，苏廷心境，也随之拉远，低眸再看戚蓝，却又一刻收回，也是定定有数。

“既是如此，何不随心？”

话音逐渐虚幻，随戚蓝逐渐虚幻的身形一般。

祭台上。

司空累已一步踏出，看向归海皓琰的眸中，多了戏谑，随之而来的话声中，也多了戏谑：

“原本以我眼界，噬天是何心思，作为晚辈自难料定。可如今，随血脉记忆恢复，随诸多先贤烙印显化，你是何所图，我已全然知晓。”

丝毫不理归海皓琰冒火眸光，司空累斜睨身后，高了声调，是对苏廷所说：

“你这玄祖，一心助你复苏体魄，明知你体魄完全复苏之日，便是再无登高之时，却亦然如此，你真以为，他是在真心助你？”

轻风一阵，苏廷低眸不语，所见只一番阴恻。

“他之所图，怕是连他自己，都无脸面承认罢？”

这一声，听得归海皓琰脸上一番阴晴不定。

滔天的怒意，连一方天地都为之变色。

远处，龙族之人皆又番感受到了无匹威压，且比之前更甚，似已深入骨髓，也似巨岳压身一般。

刚刚有所恢复的妻子，不觉又是一番头晕目眩，所幸离得最远，虽是如此，却也无所大碍。

玉奴所受的威压影响仍是最浅，伸手扶着戚紫，只稍稍运功抵抗便如平常一般。

陡然间，一只稚嫩小手，落在戚紫背上，随之滚滚不知名力量灌入，稳下了戚紫心神，替其抵抗着无匹的威压。

只须臾过，戚紫竟隐隐有觉，本是威压无匹的感觉，却在渐渐消散，至于片刻而过，竟丝毫感受不到威压存在。

可观陆续逃来的一众龙族，威压之势该是仍未有所减弱才对。

这，是为何？

戚紫愕然回头，却见正为自己灌输不知名力量之人，不是别人，竟是璘儿。

“璘儿~”

戚紫一语错愕。

璘儿一笑，话声稚嫩，却也坚定：

“不管何人，璘儿绝不许有人欺负娘亲。”

这一语，如暖流一般，洒过戚紫心神，她不由一笑，虽不知璘儿何至于此，却是无暇多想，而是待身体恢复如初，便转身上前，直向祭台走去。

玉奴见状，也随即跟上。

祭台处。

司空累的话语，并未因归海皓琰的怒意盈天，而有所收敛，仍是说着：

“三万年前，噬天以吞噬之法修为，虽被正道所不容，却是最接近仙灵证道之人。却不知为何，他的修为在其后无数岁月，都无丝毫进长，不管再多吞噬、再多屠戮，造出再多血腥，都是枉然。”

“直到又一轮回的灵气枯竭，沧海落尽桑田，他才得知，修为停滞，是因磅礴体魄、恢弘灵脉皆已淬至至臻，已再无升阶可能。也便是说，所谓不灭罗汉体魄，所谓太虚灵脉，初时虽是磅礴无匹，可纳天地海川，却与寻常修者不同，不会无限度提升，而是会在某一临界之时停滞，便如他那时一般，也如他此刻一般。”

“而要继续深入，只有一条途径可走，也便是继续吞噬，吞噬与他一般无二的体魄，一般无二的灵脉。可万世之中，能如他这般的矿石之人，又有多少？寻觅万年，只在今日，他才得见此人。也便是你。”

“他来此世，所为便是将你吞噬入体，你灵脉虽已淬炼大成，体魄却未完整复苏，若是不顾强行吞噬，于他而言，裨益也只有限。可若是待你体魄复苏完全再行吞噬，于他而言，便是再造一副如之前那般磅礴的灵脉与体魄，足以支持他证道仙灵界。”

司空累终是说完了。这一番话，皆是他龙族传承记忆，之前他并未完整忆起，也只在这一刻，才得完整脱出。

归海皓琰却也收起了威压，眸中怒意，已被决绝替代：

“今天，我不但要杀了你，还要将你们龙族，你们这处龙族地域，从这世间抹除。”

对于司空累所言，他并未否认，也并未解释，这一语，便已是最好肯定。

司空累眸中，颜色一刻闪灭，并未多作理会，而是仰天长叹：

“于龙族，我能所为，也只如此了。”

随后，便是一刻回头，手中末葭再出，仍是要杀灭苏廷。

锵！

一声脆响，司空累还未及出手，末葭便脱手而出，抬眸看，却未见有人出招。

看不到出招者，他也便是了然，出招者自是归海皓琰，也只他有如此神通，可在无人知晓之下出招。

“前辈，将他留与我！”

这一声，却自身后。

归海皓琰一异抬眸，司空累也是怔怔看去。

只见，刚才还抱着戚蓝的苏廷，此刻已站立起身，他头顶，一条硕大如山的青白色透明龙躯，在空中腾游，随后，一声虚幻的龙吟之后，硕大龙躯便直向祭台而去。

虽知是一条虚幻龙躯，对人造不成一丝伤害，祭台上的司空累却仍是下意识抬袖挡过。

龙躯直上祭台，庞然身形却在进入祭台后寸寸消失，直到完全隐没在祭台之上。

“戚蓝~”

苏廷一声呓语。

他知道，司空累与归海皓琰也知道，已追来的戚紫自也知道，这番景象，便是戚蓝已死，由祭台坠下，直入葬龙渊而去。

其后某个瞬间，龙霄域下方人间，风渎山葬龙渊中，一声悠长叹息而起。

乃是苏廷母亲，云裳。

她似已看到了龙霄域所发生之事，仰天的眸中，满是叹息：

“情殇，最是难解。”

随后，一条硕然身影轰然而来，自是龙尸坠落。若是以往，云裳定不会理会，只任其坠下葬龙渊某处。可此回，她却淡淡挥手，一道仙光缓缓漫起，轻轻接下龙尸，并将其引入葬龙渊中一处幽僻所在。

这是戚蓝的尸首，虽只是融了龙族血统，死后却仍能化为龙尸，可见龙霄域中数万年残存的龙族先祖气运，在她死后，已认可了她。

“前辈，今日，便会如你所愿。”

祭台旁，苏廷身形已缓缓凌空而起，周身再番金芒环绕，道道金色弧线现出，罗汉身再番催出。

“恕晚辈鼠寸，司空前辈所谓的龙族复兴，及前辈所谓的证道仙灵，皆非晚辈关切。晚辈此刻所关切者，也只戚蓝姑娘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