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京都小雨连绵。

凌彻也不去上朝，每日坐在书斋里。

柳琰也在自己的小院里休养，不再外出，每日抚摸着那把断了弦的紫檀琵琶。

但她院子却不冷清，那晚被她声音吸引前来的两个小厮倒是来得十分勤快。

每日前来帮忙打扫院子，抢着干些重活，说是如果没有她，两人现在应该在受罚。

柳琰也没拒绝，时常与他们闲聊几句，从中柳琰得知这两人之中话多、直快的叫廿一，沉默寡言且眼神中经常带着鄙夷的叫廿二。

二人是凌彻在战场捡到的，之后便带在身边，从沙场一直到现在的国公府。

这日，连绵的小雨终于过去，天气也放晴了，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柳琰正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带着斑斑光点的竹叶，一边喝着热茶，一边抚摸琵琶。

今日的她身着青衫，和院内的翠竹交相呼应。

这时，院里传来一阵清澈的少年音。

“拜月姑娘，今日阳光正好，你也别窝在房间里了，出来走走对伤势也好点。”

说话的正是廿一，他轻车熟路的进到院子里，阳光洒落在他头发上，眼神纯澈，嘴角上弯。

后面跟着的是廿二，正一脸嫌弃的看着廿一，面无表情的对着窗边的柳琰说。

“姑娘出来稍微走动一下是好的。”

廿一仿佛看不见廿二眼中的嫌弃，将手搭在对方肩上，对着拜月脸上就是一个微笑。

“难得廿二也这么说，快出来走走。”

而旁边的廿二黑沉着脸，用力一摆肩，将廿一的手打落，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规矩的站在一旁。

柳琰看着他们两人便笑了起来，这般少年模样真好。

“那我该去哪儿转转，才能好好欣赏一下国公府里的好风景呢。”

廿一一听便来劲了，对着柳琰滔滔不绝起来。

“夏日赏荷花自然是倚翠湖了，小凉风一吹，什么烦恼都忘了。

等过段时间秋香阁里桂花就开了，可以带上一壶清酒去树下畅饮，定是十分畅快。

等深冬下雪时一定要去竹亭坐坐，在假石上面可以远眺皇宫与都城哩。

至于春日就稍稍无聊了些，只能在各院中看竹笋破土了。

真不懂国公当年为何要把原本的那些花花草草移走了，只留了些淡雅的花，却种了大片大片的竹子，真是搞不懂……”

“你搞不懂的事情还有很多。”千叶从外面进来说到。

廿一廿二对千叶的到来皆是一惊，立马行了个礼，垂眼规矩的立在一边，“总管。”

“拜月姑娘，国公有请。”千叶在院子里对着在屋里的柳琰说到。

柳琰婉婉一笑，跟着千叶往隋珠楼方向去。

千叶在心里对柳琰是十分复杂的。

她出现在宰相府的时间和引人注意的做法不像是偶然。

而且身为伶人的她会骑马，轻功还不俗，无论怎么看这人都不是一个普通人，倒像是个训练有素的探子。

但是从她目前所做之事看来，她没有做任何对国公不利的事情，而且甚至还帮了忙。

若是从她探子身份方面来看，他看不懂。

还没等他继续往下想，他们便来到隋珠楼，柳琰给他道了声谢便和楼里小厮去书斋了。

柳琰一进书斋，空气中除了熟悉的檀木香还有淡淡的药苦味。

她随即一脸担心的看向书斋深处的凌彻。

他依旧坐在书桌前，慵懒而惬意。

柳琰走到凌彻跟前，施施然行了个礼，说到：“拜月见过国公。”

凌彻抬眼看了看她，淡淡说到：“拜月姑娘身体可有好点。”

柳琰心中一喜，没想到他竟如此关心自己，随即面带笑意。

“承蒙国公挂念，小女子肩伤已无大碍了。”

“本国公好像说过，府内常有刺客出入，还希望拜月姑娘之后不要乱走，下次可能就没有这么幸运只是皮外伤了。”

凌彻眼带挑衅，他心里自然对那晚她发现黑衣人行踪是存疑的。

柳琰自然听出了凌彻话中的意思，随即低下头，黯然神伤道。

“小女子那晚弹琵琶心有所感，久久无法入眠，便翻身上楼散心，没想到却撞见了贼人。

小女子一人自是不敌那贼人的，便呼叫附近的小厮过来，这一切都多亏了千叶总管。”

凌彻看得一愣，又是这种熟悉的表情。

但随即柳琰抬起头来，眼带笑意，带着点点星光。

“小女子谨记国公教诲，从此，老老实实不再乱跑。”

原本她只是想留在国公府里一段时日，可每一次与行重哥哥的会面，她都十分迷恋。

而且在那个雨夜，她感觉到了他的孤独，还有一点脆弱，她还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将那个春日少年变成了世人皆惧的凌国公。

之后一段时间应该没有人再来打扰他们了，她当然会老老实实呆在行重哥哥的身边。

凌彻沉默了，他知道拜月是十分聪明的，肯定能明白他话中的警告。

但每次他对她说话，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对方将所有力道全部吸收后还轻轻包裹着他。

柳琰接着说，“还请国公允许小女子今日在一旁伴读。”

凌彻轻声准许了，其实他内心也希望能再看看那日她睡着的场景。

柳琰见凌彻答应，便开始在各个书架上搜寻。

不一会儿，竟寻了小小一摞书，放在了一旁的椅子边，然后坐下开始看了起来。

不过和之前不一样的是，这次凌彻给她留的椅子靠着窗，一转头便可以看见国公府里满院的竹子。

而且，这次离他很近。

凌彻在椅子上可以清楚的看见她手上拿的书的书名，又是《千金要方》，看来这次她又要睡过去了。

凌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然后低头看自己手边的书。

可惜凌彻又猜错了。

当窗外布满落霞，室内的光线也开始变得昏暗时，柳琰非但没有睡去，反而整个人越看越精神。

甚至还时常去之前找来的那堆书里翻翻找找出其他书籍对比着看。

凌彻脸色微沉，用手按了按眉心，沉声召了小厮进来。

“早些掌灯罢。”

这时一阵咕噜声从柳琰方向传来。

凌彻抬眼看去，只见她将书举高，将整个脸埋在书里。

不过凌彻还是看到了她那挡不住的微微发红的耳尖。

她居然会有如此窘迫的一面，凌彻不禁低笑一声，然后也不去看她，对小厮淡淡说。

“去布一桌好菜进来。”

不一会儿，小厮已在书斋里布好了一桌丰盛佳肴，香气四溢。

很应景的，又一声“咕噜”声从柳琰那边传来。

凌彻坐在餐桌前，语气略带挑逗，“拜月姑娘来伺候本国公用餐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