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彻一行人离开后，雅室安静得可怕。

澹王用力将手上的宝剑摔在地上，叮叮作响。

他去调查凌彻不成竟反被凌彻揪出了寻芳阁。

虽然凌彻现在不准备拿他和寻芳阁怎么样，但是那人阴晴不定，之后会怎样谁也说不准。

但是，他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澹王极其不耐烦的挥手让其他人退下，然后走到那幅仙子救世的画前，眼中带上了血色。

他轻抚了画中仙子的脸，然后俯身大笑。

静室里回荡着他笑声，没有一点其他的声音。

整个静室也只有画前袅袅升起的五真香烟气回应着他因大笑而抖动的身体。

良久，他直起身来，恶狠狠的说：“凌彻啊凌彻，你以为你无懈可击，其实是你看不见自己的心罢了。”

随即他沉声唤了一人进来。

“去查查拜月的来历，越仔细越好。”

那人领了命便告退了。

话说落落退下后，快步走到一处僻静之地，然后摊开手心。

上面有一张字条，已经被她捏得皱皱巴巴了。

这是柳琰握住她手时递给她的。

落落展开字条，上面只写了寥寥几字。

查当年国公断腿一事。

落落随即用内力将字条捏得粉碎。

看来她猜的没错，凌彻就是拜月一直寻找之人。

落落在心底感叹：真是一个痴人。

另一边，凌彻正坐在回府的马车上。

他看着车旁骑马跟着的拜月，眼神晦暗。

他果真没有看错澹王。

当年他扶持宋琛登基时便让他将澹王宋璟留在身边，不是因为宋璟真的老实。

而是当年凌彻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觉得此人不简单，整体素雅的打扮却有着许多表现尊贵的小心思。

素雅，尊贵。

两个截然不同词语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凌彻只觉得他割裂。

那他看起来文弱书生的表面之下，未必不可能是一个野心勃勃之人。

这样的人才更适合留在这个不中用的皇帝身边。

至于为什么，那便是凌彻对姓宋的没一个是真心的，他巴不得看到京都腥风血雨，朝堂之上争斗得不可开交。

只是今日他明明只是去看戏顺便警告一下澹王不要打自己主意的，却没想到又把拜月给带回来了。

他想，应该是他看到她说出那番话的神情又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起了恻隐之心罢。

反正在暗处想杀他的人太多了，多一个知道来历的探子在身边好像也没什么。

如果再也看不见那副表情倒是有些可惜。

凌彻收回目光，回忆起了许久之前的往事。

许多年前的上元佳节，那时天下还不是姓宋家的，而是周家的。

百姓的日子不算好但也还算过得下去，辛苦了一年的人们总要找个时候放松，享乐。

于是上元节这天便空前热闹，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提灯的孩童，流动的小摊边上围满了人。

最热闹的还是要数京都的泗河边，各色各样的人点亮花灯，将它们顺流而下。

从岸边看去，点点花灯就像一条银河与天幕相接。

而这天，少年凌彻身着蓝色劲装，正带着一个头戴斗笠的小女孩在热闹的大街上穿行。

小女孩正是柳琰，柳家大小姐。

她穿着一件不合身的麻布衣服，松松垮垮。

头上带着一个小小的斗笠，低着头，跟在凌彻身后。

她不用抬头便知道哪双腿是行重哥哥的。

因为只有他脚步轻盈，步伐十分好看。

这是她第一次出柳府，心里既新奇又紧张，可面上还是端着一副平静的神情。

周围不断传来各种声音，柳琰心中十分好奇，心中有些焦急，行重哥哥说的有趣的地方怎么还没到。

柳琰忍不住了，抬起头朝人声最沸处看去。

这一看她就收不回眼了。

只见一个白髯的老爷爷手上拿着一个小瓢，从高处轻轻一倒，里面流出金黄色的粘稠液体，在周围烛火的映照下，闪闪发亮。

柳琰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觉得那一定是甜的，好吃的。

然后只见那个老爷爷拿瓢挥动，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便出现在案板上。

柳琰惊奇得瞪大了双眼，看着老爷爷将这只小兔子递给了一旁的小女孩。

她看得入迷，脚下的步子却没停下，丝毫没注意前面的凌彻已经停了下来。

于是柳琰直直的撞了上去，斗笠歪到了后面，鼻子磕在了他背上的骨头上，泛起一阵酸疼。

不过鼻尖却传来一阵香气，像是柳府里的新鲜嫩绿的竹叶所散发的味道，又像是雨后泥土的芳香。

清澈而又带着生机。

柳琰抬起头便看见前面的少年已经转过身来了，他微微俯下身，带着笑意说道。

“阿珩妹妹，想什么呢，走路都不专心。”

柳琰将目光瞥向一边，看路边的小吃摊而走神撞到人这种原因她是不会说的。

凌彻见她耳朵隐隐泛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让我来看看柳大小姐是看到了什么。”

柳琰听闻，便不去管他低头向前走了。

若是真被他看出来了，那就太丢人了。

可还没走几步，她手腕上便传来一道力。

温热的触感像闪电一般让柳琰的心底泛起一阵酥麻。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到了一边。

当她再抬起头时，发现面前竟是刚刚她看的那个老爷爷。

老爷爷和蔼可亲的问道：“小姑娘想要个什么样子的糖画呢？”

糖画，原来这个是糖画。

柳琰心中微动，没想到行重哥哥猜到了她之前在看什么，而且他没有继续揶揄她还将她带了过来。

凌彻在一旁见她久久不回答，便掏出十文钱对老爷爷说：“老爷爷，你刚刚画的什么，就给她也画一只就好。”

“我想要一只马。”柳琰指着一旁的画板小声说。

那是一只飞奔的骏马，马背上的鬃毛飘飞，看起来颇有风韵。

老爷爷笑着连声道好，然后便画了起来。

这次比刚刚离得更近，柳琰看得也更入迷了。

凌彻却没去看画糖画，他转头看着身边的柳琰。

只见刚刚被撞的斗笠歪歪斜斜的已经到了头发后面，她整个脸都露了出来。

眼睛中闪着微光，脸上的表情也鲜活起来了，不似平日里时常绷着。

凌彻愣神了。

这才是阿珩妹妹本来的样子吧，他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