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彻将思绪收回，一双眼睛晦暗不明。

今日在寻芳阁救下拜月是因为她说她心悦他时那副神情吧，他想。

就算已经过去许久了，但那年上元佳节泗河边上的场景他都历历在目。

他觉得这拜月虽然面容与阿珩丝毫不像，但是那副神情却颇有几分神韵。

倔强而带有一丝骄傲。

说心悦他时每一句都十分坚定。

虽然语气没有过多的波澜，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但这就是阿珩的性子。

凌彻扶了扶额，他最近想起往事的次数多了许多，而这一切好像就是从拜月进府后开始的。

他记得最开始那两年，除去费尽心思暗中谋划外，他无时无刻不在回忆往事，身边全是旧物的影子。

后来，他收敛了，不是因为时间久了淡了，而是他给自己设计了一条黑暗的路。

那是一条充满唾弃和指责的路，他可以装作不在意的走下去，但是他不能将阿珩牵扯进来。

因为他不愿她死后不得清净，也不愿她背上骂名。

渐渐的，他身边少了许多旧物，到现在，除了辛苦收来的各种书籍和国公府里随处可见的竹子外，好像便再无与旧人相关的东西。

不对，还有那三盆绿植。

不过，这与其他的不一样，这是真正的旧人。

等凌彻一行人回到国公府时，已经将近傍晚了。

秋日的余晖镀上了一条金边，懒洋洋的洒向万物，国公府里的竹子就像是贪酌了几杯，叶子染上了红晕。

回到府里后，凌彻将柳琰带去了书斋。

此时的他如往日一样神情慵懒的坐在书案前。

柳琰则安静的站在他面前，笑脸盈盈的看着他。

两人都没有说话，时间在他们之间静静流淌。

许久，当房间里的光线开始变得昏暗时，凌彻开口了。

“拜月姑娘之前跟着江大夫看到了什么？”

柳琰不假思索的回答，言语带笑，像是随便回答了一个“你中午吃了什么”这样的小问题。

“回国公，拜月什么也没看到。”

凌彻嗤笑一声，“倒是机灵。”

他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热气升起，模糊了他的脸。

“如姑娘所见，本国公不是什么好人。”

他自然是不信她什么都没看见的。

柳琰闻言收了笑意，一脸正色道。

“国公做这一切必有自己的原因，若是有人于我有血海深仇，我也不会心胸开阔泰然处之，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手刃之。”

凌彻闻言愣住，望着她的双眼，他看出里面有一丝凶狠。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种表情。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份凶狠是柳琰对伤他腿之人的。

凌彻回过神来，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下茶水，白气随即四散开来，然后悠悠喝了一口。

“坏人就是坏人，杀人就是杀人，哪有那么多理由，世上不会真有人相信扣上报仇的名号就可以洗净手上的鲜血吧。”

柳琰闻言一愣，轻声说道，只是这次明显少了几分底气。

“明面的好人也会惺惺作态，虚假的恶人也有真情实感。”

凌彻听闻便笑了起来，许久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拜月姑娘真会说话，只是不知道这些话有几分可信呢？”

柳琰着急的回答：“拜月对国公一片真心，绝无欺瞒。”

凌彻俯身向前，用一只手撑在下巴处，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拜月姑娘之前可是说过会好好呆在本国公身边绝不乱跑的。”

柳琰低下了头，双手攥紧了衣角。

这确实是她食言了。

凌彻见她这副模样轻笑一声，又靠回了座椅上。

“拜月姑娘这命是本国公今日救下的，以后你就是本国公的人了，我劝你不要想着背叛，那后果你恐怕承受不了。”

“拜月谨记国公教诲。”

然后柳琰就被凌彻打发走了，当她走出隋珠楼时，夜色也起来了。

她抬头望了望，今夜无云，她可以清楚看到点点星光，她露出了笑容。

柳琰一踏进她的小院子就看到立在院中焦躁不安的廿一和廿二。

廿一见柳琰回来便快步走向前去，但他什么都没说，像是在等柳琰开口。

柳琰看了看廿一，又看了看廿二，发现两人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轻笑一声开口道。

“怎么，认不出来我了吗？”

廿一没好气的说：“我们是来给你收尸的。”

柳琰笑的双眼都弯了起来，上前一步将廿一抱在怀里。

“放心吧，我没事了，国公救了我。”

柳琰是16岁的时候惨死然后穿到12岁的李茵身上，这几年过去，虽然这副身体才16岁，可她也算是活了20年了。

而廿一廿二本来就约莫十六岁的样子，现在还没长开，与柳琰身高相差不大。

柳琰将他们两人当作弟弟一样，这一抱她觉得没什么不妥。

可在他们二人眼中，柳琰与他们年岁相似，这一抱直接让廿一脸色变了。

廿一立即挣脱怀抱，向后退去，退到了廿二身边。

“你想在国公身边就好好老实呆着嘛，非要整些幺蛾子，我和廿二都担心死了。”

“我还担心千叶为难你们呢。”柳琰边说边笑着向两人走去。

廿一见她走来，还没从刚刚的拥抱中缓过神来，便向廿二身后躲去，可嘴上却嘟囔个不停。

“总管为难我们作甚，我们又没泄露什么秘密给你。”

柳琰已经走到两人身前，听闻莞尔一笑，看来千叶没有为难与她有关的人。

然后她将头低下，轻轻的说：“抱歉。”

廿一廿二皆是一愣，柳琰也不着急将头抬起头来，就这样静静的低着头。

没多久廿一回过神来，他一把拽过廿二就往外走，走时还不忘说些絮絮叨叨的话。

“以后安分点，别惹事了，国公又不是不讲理的人。

真是的，好好呆着多好，非要作死出去。

替别人卖命有什么好的，国公比那些人好多了。

多亏国公念旧情才又让你回来了，不然都不知道去哪给你收尸。”

柳琰头虽然低着，可嘴上的笑意却不减。

听廿一声音渐远，柳琰抬起头转过身去，朝他们的背影喊道：“明日一早还来吗？”

“来！”廿一与廿二的两道声音同时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