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彻派了一个小厮过来，眉清目秀，不说话的时候就在旁边微笑。
柳琰带着探究的眼神盯着他看了许久，那人也没有一点局促和不悦。
她觉得凌彻身边总有各种各样的少年。
柳琰勾了勾手指，让他过来，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规规矩矩的回答：“十六。”
柳琰心想，这不会又是凌彻捡到他的日子吧。
等天色渐渐暗下来时，柳琰带着十六出府了。
就算现在乌日进攻了西北，可京都里的热闹并不减，因为这里的百姓离战场很远，而且他们在天子的脚下。
柳琰走在十分熟悉的七弯巷中，今日街上人头攒动，四周的商家都挂上了红灯笼，面前围满了人。
好不热闹。
柳琰走在街上，哪里热闹她便带着十六往哪里去，许久之后他们才转悠到泗河边上。
泗河依旧静静流淌，四周依旧还是各色各样的人，柳琰仿佛置身在过去那个时空。
她站在一块石头上，她记得，她曾和行重哥哥在这里写下了愿望。
明明不是说愿望说出来才会不灵吗？
为何她没有说出的愿望也没有实现。
柳琰转头看着十六，笑着问道：“等会我会去买盏花灯，十六可也要一盏？”
十六依旧那副模样，温和答道：“拜月姑娘只管自己就好，十六不信那些的。”
柳琰也不多说，去摊位买了一盏花灯。
她提笔写愿望时却有些踌躇，她怕这次写下的愿望也不灵验。
她犹豫再三最后写下了最开始的那个愿望。
她想若是这次还不灵验，那也不会损失新的愿望。
而且，万一是上次自己的愿望混在一大片花灯中神明没注意到呢？
那她就再写一次。
柳琰写完后，一个人慢慢走到泗河边。
这次，没有少年再拉着她跌跌撞撞的走了。
她轻轻的将花灯放下水，用手推了它一段，直到它平稳飘向远方，全然不顾手指在寒冬的河水中。
柳琰抬头看了看远处花灯形成的银河，没做过多停留，便起身唤十六回府了。
等到七弯巷巷口时，柳琰停了下来。
这里依旧热闹，许多人围在一家店铺前，甜腻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
一位白发苍苍瘦弱的老奶奶正在一旁佝偻着喂小孩子吃糕点。
她的手轻轻颤抖，脸上的皱纹挡不住慈爱的笑容。
一边喂她还一边说：“慢点吃茵茵，还有很多桂花糕哩。”
柳琰抬脚靠了过去。
这是一家卖糕点的店铺，店家是个壮年汉子，身材高大魁梧，十分健谈，整个店铺里都充满了他爽朗的声音。
门前摆着各式各样的糕点，有晶莹剔透的小团子，奶绿色的绿豆糕，还有质感细腻的明黄色糕点。
老板正忙前忙后的根据客人的需求打包糕点。
柳琰转身笑着对十六说：“走了这么久我都有些饿了，你可想吃些糕点？。”
十六看着柳琰，微笑着，却不说话。
柳琰见状，继续说道：“府里的糕点也是好吃的，只不过日日吃便没了新意，这家店人这么多，肯定有它的特色。”
适时的，旁边那位老奶奶喂的小孩子甜甜的说：“奶奶，这个桂花糕真好吃，是茵茵吃过最好吃的。”
十六见状便从怀中掏出银子规规矩矩的递给了柳琰。
他是不喜欢麻烦事情的。
千叶让他来，当然也是给他说明了拜月的身份，所以一路上他都在仔细观察，这会他自然是不愿意她去买糕点节外生枝的。
但刚刚那样他是不好拒绝的，只能自己看着点了。
他站在柳琰身后，将柳琰的每一个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也可以听到她与店家的交谈。
柳琰笑吟吟的问店家：“可有新鲜的桂花糕？”
店家听闻转身看着她，一只手摸了摸头，大咧咧的说。
“瞧您说的，这个季节哪来的桂花，桂花是去年秋天摘的，不过呢，桂花糕是今天早上做的。”
去年秋天。
柳琰笑得更甚了，眼底藏着一点狡黠。
“那就来一份今天做得去年桂花的桂花糕。”
那人爽快的答应了一声，从一旁的小格子里拿出一份糕点，递给了柳琰。
柳琰笑着接过了糕点，对他轻声说了句谢谢。
这句谢谢很轻，立即被周围的人声淹没，不过却可以清楚落在某人耳朵里。
柳琰离开店铺时，将包糕点的纸打开，里面的黄澄澄带着点油光的糕点便出现在眼前。
她将糕点举到十六面前，笑着说：“你要不要尝尝，闻起来真的很香。”
十六认认真真的扫了一眼糕点，实在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便温和的答道。
“多谢拜月姑娘，十六不饿。”
这句话言语亲近温和，可给人却是深深的疏离感。
柳琰收回了，自己拿起一块，放入口中。
糕点十分细腻，一入口便如流沙，口腔中充满了香甜的气息。
柳琰弯起眼睛，对着十六说：“真的很好吃。”
十六依然不语，只在一旁微笑的看着。
柳琰也不再多说，转身正欲离开，便听到旁边一声啼哭。
那个吃糕点的小孩子不知怎么的，满脸通红，豆大的眼泪一滴滴的往下掉。
老奶奶在一旁柔声安慰，“茵茵别哭了，之后小心些，别再磕着碰着了。”
柳琰听得十分真切，却没有转头看去，向国公府的步伐也没有停。
在人头攒动的街头，这声响注定是会被淹没在各种吆喝声、交谈声、呼喊声中。
柳琰稳稳地拿着桂花糕，在人群中穿梭，在十六看不见的地方，她捏紧了自己的指节。
回到国公府后，柳琰便回了自己的小院。
十六也不再跟着，直接去往隋珠楼向凌彻汇报。
夜深时，柳琰起身坐在桌前。
她面前是那份桂花糕，其实她觉得这份糕点不好吃，对她来说太油太腻了，远不如府里厨子做的。
她打开包装纸，用手指拿起一块，然后轻轻一捏，桂花糕便断开，在她指尖上留下了一点细腻的粉。
柳琰在指尖揉搓了几下，又拿起了下一块。
不过这次在她捏断时，里面露出了一卷约莫一指宽的字条。
柳琰笑了起来，双眼中映着跳动的烛火，里面的笑意此时看起来十分危险，像是浸满毒液的鲜红色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