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领命出去后，有点心神不宁，因为今晚他跟在拜月身后时遇到了一件小插曲。

柳琰离开糕点铺时，千叶就上前去一查究竟了。

可他刚刚靠近糕点铺时，一位老奶奶就撞到了他。

千叶连忙扶住。

他一手握住她的肩膀，一手稳住她的腰身。

这位老奶奶肩膀细窄，就算隔着冬日的袄子他也能感受到她的锁骨。

在她腰上的手传来一阵柔软，仿佛她腰上没有骨头。

一种神奇的感觉从他脚底直冲上脑袋，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千叶低头去看老奶奶，他能看见的只是她脸上松松垮垮的皮肤，在眼尾和嘴角处一层一层的堆着。

她脸上还有褐色斑点，一双眼睛也浑浊不明。

这时老奶奶说话了。

“谢谢小伙子。”

她说话时千叶看到她的牙已掉的差不多，只剩下光秃秃的牙床。

千叶甚至可以看见她细小的唾沫从嘴里喷出，落到他的衣襟中。

刚刚心中别样的感觉立马消下去了，千叶脸上黑沉得快要滴出墨汁，松开了老奶奶。

这时老奶奶又开口了，“不好意思啊小伙子，把你衣服弄脏了。”

千叶听闻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衣服，这才发现他刚刚扶老奶奶的时候，她手中的糕点粘在了他身上。

衣服上被沾上一点油渍和一些细腻的粉末。

千叶脸上更黑了，他也不说话，直接去糕点铺那里查看情况。

当他感觉都没有异常后，便转身离开了。

只是一路上他都忍不住去想刚刚手上的触感，一旦想到深处，老奶奶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又让他一阵恶寒。

千叶当然不知道，那位老奶奶其实是落落假扮的。

自从上次拜月将字条交与落落后，落落便一直偷偷利用寻芳阁的势力调查凌彻当年之事。

想着拜月吃药的日子快到了，她费尽心思从管事那里偷来了一颗，准备想个办法交给她。

国公府她是闯不进去的，当年和拜月两个人也只得了个落荒而逃的下场。

而且拜月也一定不想她这么做。

转眼时间到了上元佳节这日，落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布置了这一切。

她想，若是她能出来，一定会趁着这一天。

事实证明她猜的没错。

她把信息放到桂花糕中，再拜托店家交给与他对暗号之人。

至于暗号就是“新鲜的桂花糕”和“去年秋日”。

落落不是很放心，便易了个容在一旁看着。

这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拜月那声轻轻的谢谢也是落在了她耳中。

最后拜月走时，落落忍不住还是出声提醒。

她希望她保护好自己。

虽然她没转身，可落落知道她听见了。

正当落落准备离开时，她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干净利落的衣服和不苟言笑的面容。

那人身形高大挺拔，竟有一种将士之风。

落落眼神沉了沉，这人她知道。

是凌彻身边的人。

是让她两次都吃亏的人。

店铺那边的人估计还没注意到他，若是被他发现了什么，拜月可能又会陷入麻烦中。

于是落落直直向千叶撞了过去。

后面让她没想到的是，那人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再刚毅的脸上也能看出他的窘迫。

落落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爽快。

至少这次，是他在她手上吃亏了。

另一边，寻芳阁，雅室内。

澹王一袭白衣正在书桌前写字。

这段时间他收敛了许多，因为上次的事情他对凌彻还是有几分忌惮。

他也明白上次凌彻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朝堂上如何他不管，只是手不要伸到不该伸的地方。

这不该伸的地方，就是凌彻四周。

澹王脸上表情淡淡，落笔行云流水，每个字的收尾都轻轻一挑，这看起来倒显得有些轻浮。

这时，一人从门外进来，他走到澹王面前行了个礼。

“主人，拜月之前的事情都查清楚了。”

澹王抬起头，眼神带着些兴致，语气依旧温和。

“说说看。”

“拜月原名李茵，出生在江南颍川李家庄，太始元年腊月二十六日被两个牙子买去带来了京都。”

之后的事情澹王也明白了，那两个牙子把她卖进了寻芳阁，她想法子制造了混乱，让人把官府的人找来。

只可惜，这寻芳阁表面上是莺莺燕燕，暗地里的事情别人不知道。

当时寻芳阁刚刚开业，他当然不希望有人把官府的人找来。

所以事情发生后，他立即让人去把这件事摆平了，然后带人去看看究竟是谁在这里闹事。

于是他看到了拜月，她当时眼中全是凶狠和不甘。

他觉得她特别适合寻芳阁。

于是他便留下了她。

地上的人继续道：“李茵小时体弱，据当地大夫所说，太始元年腊月二十六那日李茵只剩下一口气了，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好起来可以下地了。”

澹王听后，如有所思的将手中的笔搁下。

动作看起来很优雅，可若是细细看便能看清周围撒了些细小的墨迹。

澹王起身，在房间里踱步。

李茵本来要死了，可她又奇迹般活了过来。

她是农家小女子，可第一次见他时行的大家闺秀的礼，说得话也算十分得体。

还有那日她对凌彻说得话，字字真情。

太始元年腊月二十六日。

凌彻。

就算那时他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他也知道太始元年腊月二十六那日发生了许多事。

凌彻护驾双腿被毁，柳家因谋逆之罪被灭满门。

不知什么时候，好像还是在战场上那段时间，他无意间从凌彻嘴里听到了一句“柳家妹妹”。

猛地，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出现在他脑中。

难道柳家大小姐还魂到快死的李家小姑娘身上！

只有这样，李茵身上的不同寻常之处才能解释。

澹王走到那幅天女救世图前，仰头大笑。

笑声很干，听不出任何高兴的意味，但他身体却前仰后合，看起来像是真的十分高兴。

一盏茶的时间后，他停下来了，恢复了往日翩翩公子的模样，淡淡道。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一直半跪在地上的人这才继续说：“主人，最近好像还有一批人去查李茵了。”

“哦？那就想办法把我们调查到的事情透露给他们。”

然后澹王摆手让他下去，又唤了管事的来。

“最近落落那边有什么动作？”澹王淡淡问道。

管事恭恭敬敬的回答：“依主人的意思，放了一颗寻芳丸在一旁，已被落落拿走了，她经常去七弯巷巷口那边。”

澹王知道拜月肯定不会再来找他拿药，那唯一能让她活下去的方法只能是依靠落落了。

于是他早早的就交代管事的，让他备一颗寻芳丸假装让落落看见，引她去偷。

他当然不愿意让拜月死掉，毕竟现在她可是他最重要的一步棋。

有了她，让凌彻乖乖听话还不是易如反掌。

只是他没想到，这权倾朝野的凌国公原来只是一介痴人。

澹王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微笑，温和的说：“去把落落关起来。”

管事领命出去了，澹王转身回到书桌前，悠悠坐下。

“接下来，就等着鱼儿自己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