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瘫软在地上,数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冲进来,但暂时没有人搭理我,我能感觉到到自己脸上的刺疼,也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开始向下流淌。
画面仿佛被慢放,他们扑倒了马辉,用整个身体去压住他的手和腿,黄科长整个人几乎是全部跪在了马辉拿针的左臂上。
马辉痛苦的惨叫着,他脚踝上还挂着翻着白眼的小个子。血水顺着小个子的嘴角留下来,他依然无意识的紧紧咬住马辉的皮肉。
有人试图按着小个子的头将他的嘴从马辉的小腿上掰下来,两个人一起用劲,“啊”又是一声嚎叫,那应该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吧,小个子的头被掰了起来,只见他向触电一样颤抖着,眼珠上翻看不到一点黑色,嘴里咬着一块带血的皮肉。
血水几乎染红了小个子大半张脸,他就这样以一个奇怪的姿势面对着我,恍惚间时间飞快倒转,回到12岁那年的下午,一帧帧带血的画面从我眼前闪过。
“小杨!小杨!”有人用力的晃动着我的身子,我又被拉回到眼前。
有什么液体就要从我的下巴滴落,我艰难的抬手抹了一把,满手的血,我自己的血。
我真的被吓住了。今天是我考上公务员,提前来单位锻炼熟悉的第一天,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更是第一次与“艾滋病携带者”有过这样零距离的接触。
而发生这一切的地方,正是我未来要工作的地方,s省第五强制隔离戒毒所,一个我从未见过,但却听说过无数传言的地方。
网上说,戒毒所就是“吸毒进修所”,如此多的吸毒者混在一起,由于相似的遭遇,自然“惺惺相惜”,他们在一起谈论怎么吸毒、怎么弄钱。所以一个吸毒新手从强制戒毒所出来后,基本成了吸毒的老手、“专家”。
也说戒毒所就是人间地狱,各个骨瘦如柴、流脓生疮、恶臭扑鼻,也有精神错乱,喊打喊杀、自伤自残的。
也有人说戒毒所就是折磨人的地方,动辄不给吃饭喝水,用手铐将人吊着球架上在太阳底下暴晒,毒瘾发作的人满地打滚,用头撞墙,用手将自己抓的满身是血,而管理的人会用高压水枪来一遍遍冲刷发瘾者。
甚至在我来的路上,我问路时碰到一个蹬三轮的六旬老汉,他告诉我说,这是个经常死人的地方,送进来的人没几天就死了,不是病死了就是被打死了,有时候死的也会是警察,被吸毒的人勒死、群殴死......
吸毒的人我见过,也见得多了,来自西南边陲小县城的我,生活在贩毒最猖獗的金三角辐射区。小时候就连父亲的朋友里,都有大把大把吸毒的人。
我亲眼看到,他们就在我的面前,把小包的白色粉末放在针管里,然后扎在手上,把鲜红的血液抽出来之后,又一点点推进去;有的找不到手上的血管了,就脱掉裤子扎大腿内/侧的血管……然后他们会昏昏欲睡,之后他们会带着东西离开。那时候我还没有上学,但这些记忆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
本来对听到的各种传说,我也是半信半疑;但对神秘的戒毒所,我同样充满着各种幻想。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作为新人本该是连管理区都进不去的,只能在办公区打打杂,却不想第一天就碰上了公安送来两个刚刚抓获被决定强制隔离戒毒的人。
而这两个人,又由于残疾和体内异物,不能按传统流程收治,被暂时放在办公室里等待着重新体检。
耳畔杂乱的呼喊声,让我能获得的信息越来越少,我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双腿无力,我站都站不起来,有人拖着我离开了办公室,连拖带抗把我弄到了卫生间门口的洗漱池边。
他粗暴的按着我的脸到水池里,打开了水龙头。
冰冷的水哗哗的冲在我的脸上,冲在我刚刚被钢针挑破的伤口上,在冷水的刺激下,我也慢慢回过神来。
“老许,先拿阻断药过来!快,再叫个救护车。”身后的人一只手按着我的头,另一只手按着我带血的手,不让我乱动,而我像一只待宰的乳猪一样,正接受着最后的洗礼。
“喂,其他地方没有受伤吧?喂,说话。”他甚至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说没有,但是水流顺着脸颊流向的我鼻子、眼睛、嘴巴,窒息的恐惧感围绕着我,我张不开嘴巴,只能下意识的摇摇头。
冲洗了大概有5分钟,叫老许的人才火急火燎的带着药跑过来,我也被松开了。
我赶紧站起身,水已经打湿了我的头发、我的上衣,也让我基本上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站在面前的是两个三十来岁的警察,一胖一瘦。
“来,先把阻断药吃了。”瘦一点的那个人递给我一个巴掌大的透明密封袋,里面有一支试剂模样的液体,还有两粒铝膜包装的胶囊。
我愣愣的接过来,拆开就往嘴里送,满脑子都是读书的时候学习过的艾滋病症状和传播途径。
血液传播。
“别愣着,把衣服都脱了,我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伤口。”老许显得很焦急。
我木偶一样的就站在卫生间外脱起了衣服,一点也不担心被人看到,我只担心自己感染了怎么办?连共用剃须刀都有可能感染,何况我被带血的针划了一道口子。
我还年轻,我才刚刚考上公务员,我还没有真正的穿上警服,我还没有走进到神秘的戒毒所,我还有生病的父亲和海誓山盟的女朋友......
“没有伤口,先去医院。”另一个胖一些的警察拍拍我的肩膀,不再像刚刚按我头那样暴力。“马辉之前没有艾滋病史,我查过他上次送戒的档案,这才隔了半年。”
半年前没有艾滋病?现在呢?
我心里祈祷着,希望自己不要真的那么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