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月娘靠坐在床头,眼神温柔专注的看着怀中还在熟睡的婴儿。
颜初端着一碗药进门,待到走近,对方才分给她一个眼神,微微颔首示意,随即又低头看向自己的孩子。
看着月娘那没有丝毫血色的面容,颜初心中有些无力,月娘的情况太过糟糕,已经算是油尽灯枯了:“把这药喝了吧。”
月娘看了看那碗药,又皱眉看向颜初:“这药太苦了,而且……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药虽然治不好你,但起码能让你好受一点,坚持的时间长一点。”对于月娘那略带控诉的眼神,颜初选择忽略,病人就该有个病人的样子。
“唉~”听到这儿,虽然不太想喝那苦药,但月娘还是伸手接过药碗,一口气将它喝完了,五官顿时皱成一团。
“欸,别吐啊,不然就白喝了。”眼见对方有反胃的趋势,颜初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碟蜜饯,顺手塞了一个到月娘嘴里。见对方脸色好转,干脆将碟子放在她手边,转身去忙别的事了。
月娘一边吃着蜜饯,一边看着颜初忙进忙出的张罗饭菜,想到什么,垂眸看向旁边的婴儿,或许……
“好了,喝点粥吧。”
月娘接过颜初递来的白粥,握着瓷勺轻轻搅动,却没有喝,看向坐在不远处的给花颜喂食的颜初:“颜初姑娘……就不好奇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若想说,我洗耳恭听;若不愿,就不要勉强。”颜初给花颜摆好饭食,淡淡回道。
月娘苦笑一声:“倒也没什么勉强的,三年前,你对我说人妖殊途,我虽明白你的意思,却依旧心存侥幸。
我是妖,而夫君却是凡人,自然是子嗣艰难。夫君未曾对我有过怨言,但婆婆见我进门两年还未有孕,颇有微词。
只是见夫君真心待我,除了平日里给我立规矩,倒也没有太过分,直到夫君落榜……”
说到这儿,月娘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哭腔。明明是生于山野,长于山野的狐妖,却因为爱上了一个凡人而磨灭了自己的天性,选择困于后院,戴上了枷锁……
时间一久,就连她自己都快忘了,她是狐狸,不是人类……
“婆婆让我夫君休妻,不然,就必须纳妾。好在夫君极力反对,可他向来孝顺,我知道,他拖不了多久。
我心中着急,使了点手段让自己怀孕,婆婆这才作罢。
只是我的修为本就不是很高,又动用了禁术,在怀孕之后,更是雪上加霜,就连人形都只能勉强维持。
没过多久,便被夫君发现了。”
想到对方当时那恐惧、惶惶不知所措的表情,月娘只觉得心中绞痛,略平复了一下心绪,这才继续说道:
“好在,他没有告诉其他人,我只能拼命的向他解释,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是很害怕我,但慢慢的,他就变得和以前一样了。
我以为,他接受我了。以后,我们也会像从前一样,夫妻恩爱。
而且在那之后,婆婆也不再逼我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对我也是和颜悦色的,我以为,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就在我生产的那一天……”
月娘终是忍不住了,痛哭出声,字字啼血:“他们……他们竟是找来了除妖师……要置我们母子于死地……
悠儿是她的亲孙子,是他的亲骨肉啊!”原来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裹着蜜糖的砒霜罢了!
或许是母子连心,一旁的婴儿突然醒了,也哇哇大哭起来,月娘连忙将孩子抱起:“悠儿……我的悠儿……”
看着那一对苦命的母子相拥而泣,花颜有些无措的看向颜初,只是,颜初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语言太过苍白,此刻,无论她说什么,都不合适。
只能暗叹一声,默默走近,递了一块手帕过去,轻轻拍了拍月娘的后背,帮她顺气。
“颜初姑娘……”月娘满脸泪水的靠在颜初身上,好一会儿,月娘才缓过来,轻轻唤了颜初一声。
“嗯,我在。”
“颜初姑娘……我自知时日无多,其他倒也罢了,只是这孩子,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月娘挣扎着坐起身子,一只手抱紧怀里的婴儿,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颜初的手:
“颜初姑娘,算我求你,帮我……照顾好这个孩子!起码……起码让他,能够活下去……”
在月娘那满是祈求的目光下,颜初终是点头同意了:“好,我向你保证,在他有能力自保,或是有合适的去处之前,我会替你照顾好他。”
“谢谢……谢谢你!颜初姑娘,只是,我如今也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
我本是青丘的灵狐,悠儿的身上有我一半的血脉,我为了保住他的性命,也为了让他……起码是看起来,与常人无异,我借着从族内带出的一件宝物,用内丹将他体内的妖族血脉给封印了。
日后,待他长大了,能承受住血脉的力量,颜初姑娘可替他取出那件宝物和内丹,届时,那宝物和内丹,就当做是给你的谢礼了。”
月娘取出一枚系着红绳的玉坠,将它系放到了婴儿的襁褓中,颜初随意扫了一眼,发现那玉坠上似乎刻了字。
“这坠子,是……悠儿他父亲在刚成亲那会儿送我的,上面刻着孩子的名字,就留给这孩子,做个念想吧。”
月娘轻轻亲吻着孩子的额头,满是眷恋,随即看向东方:
“颜初姑娘,我死后,劳烦你将我葬在东面的那处山岗上,对着青丘的方向……我已无力,也无颜再回青丘了。
若是日后,悠儿能有机会,见到族长,得到族人的同意,就让他——带我回青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