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里的第三天,也就是这次素描大赛的最后一天,同时也是来非弱,做人体模特的最后一天。他昨天夜里由于太想念父母,到了凌晨一点才睡着,早晨醒来时已经早上八点二十分,离上课还有四十分钟了。他出校门,往南跑出二里路,到昨天吃包子的包子铺,吃了两个香菇肉的大包子,喝了一碗豆腐脑,然后付钱,急匆匆跑回学院。
当他跑回学院的教学楼一楼,也就是四个系的画室,和模特休息室所在的楼层时,已经早上八点五十分。他看到,模特休息室门前的阳台上,袁月兰正跟一个男生聊天。他们二人扶着栏杆,那男生身材跟他相仿,也有1.78米高左右,留着好看的三七分发型,只是五官没有他精致。
那男生说:“袁月兰,你们国画系一班,什么时候组织到外面进行风景写生?”
“不知道,老师没说,你们国画系二班呢?老师说到野外,进行风景写生的时间了吗?”
“没有,要不然,明天我们两人去留情谷写生吧,你愿意去吗?我打车去,一个人和两个人,都是一样的车费。”
来非弱在模特休息室的门后,从虚掩着的门缝里,听到了他们的这几句对话。他心情很低落,他不想再听了,也没有时间再听了,已经早上八点五十三分了。他在模特休息室,把大小衣服扔在长沙发上,穿上那件蓝色浴袍,就走进了绘画比赛所用的雕塑系画室。
王老师已经在画室里等着了,“高小恭,快准备啊,还剩四分钟,就到点了,学生们就进来了”。王老师,穿着粉红色衬衣,白色裤子,一个弯弯的大发卡,把柔顺的秀发管束到脑后。那微胖的国字脸,与漂亮不怎么沾边,身高还可以,与袁月兰差不多高,足有1.70米了。
来非弱在王老师催促下,进入帘子后,将浴袍搭到帘子上面的拉条上,就走出来,以与前两天相同的站姿,站在画室的中间。两分钟后,学生们陆续进来了,那个男生,依然和袁月兰说着话,走进来,脸上堆满了欢笑。袁月兰在前排c位,那男生在她身后的左侧。
12名学生全都到位后,王老师说:“今天是最后一天,这五节课,要全部画完。画不完的,到了第五节课下课时,会有这次美术比赛的组织者——'绘画伯乐协会'的监考老师,来收画卷。每个参赛的美术学院,都是如此。”
王老师一番话后,气氛紧张了起来,铅笔摩擦画板的声音,明显更密集了一些。今天早晨,来非弱没做什么身心准备,倘若是平时,尚可,但如今,还是败给了那双春天的眼睛。今天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是那么漫长,漫长到,让他感觉这五节课,如同经历了一个世纪。
第五节课,下课时,一位秃顶,一脸大胡子,啤酒肚硕大的中年男老师,如同救星一般,收走了画他的十二幅素描。
来非弱赶紧到帘子后,穿浴袍出画室,到模特休息室,躺在长沙发上的凉席上,安静片刻。等他出来的时候,穿着一件一尘不染的白色体恤衫,和洁白无瑕的白色单裤,戴着一副茶色眼镜,朝办公楼走去。
他走到操场上时,袁月兰在那里站立着:“高小恭,你知道谁给我修补的车胎吗?”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袁月兰身边,压低了语速,以慢三分之一的音频,缓缓地说:“不,清,楚。”他说这三个字时,表情冷酷,像一个冷血无情的人。说完这三个字,他就继续向办公楼走去,袁月兰望着他那熟悉的背影离去,而他却始终没有回头,以一种机械的步伐,进入了办公楼。
来非弱到了王老师办公室,敲门后进入。“王老师,我来拿钱。”
“噢,你的工作单,我已经签字了,你也在上面签字吧,这是素描比赛的工作单,我们赵主任说,比赛最后一天的工作单,需要模特本人签字。”
“噢。”来非弱接过工作单,签名“高小恭”。王老师拿回工作单,放到抽屉里,给了来非弱400元报酬。
来非弱站在办公室中间,说:“王老师,我跟你说一下,暑假后,我不会再回来了,你们提前考虑再找男人体模特吧。”
王老师有些惊讶,转而又一脸可惜的神情,说:“干得好好的,为何不干了呢?是报酬低了吗?这个报酬在国内画室里,还是可以的啊。”
“不为钱多少,是因为我要回去给父亲治病了。”
“那,你父亲病好了,你可以再回来啊。”
“不了,谢谢。”来非弱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刚从办公楼的楼道里,探出脑袋来,就看到袁月兰还在操场上来回踱步,并且她手里竟然拿着他昨天夜里,扔进垃圾桶的白色衬衣。没错!她手里拿的,就是那件白色衬衣!上面粘了电动车胎上的油污,那横竖的透明胶带,没完全撕扯掉,还粘在衬衣上。
来非弱赶紧调头,从办公楼南面的,学院南门出了校园。他躲在南门外的小公园里的,一排冬青后面,那里刚好有一个排椅,他太累了,好想睡一觉,他就躺在了上面。
他并没睡着,他是多么想和袁月兰拥抱在一起,不给那一个,约她去留情谷的男生任何机会。可他不能!因为三天以来,他还有什么男人的尊严?!尤其是刚才,在画室里,那情景是无法抹除的!袁月兰,已经到模特休息室,拿出了他扔在垃圾桶里的,做保安时穿的白衬衣。那衬衣,就是当着她的面,被钱晓登撕掉了所有的扣子。
所以,袁月兰已经知道他就是来非弱!他没有勇气去和她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