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非弱,离开“海涯风美术学院”时,已经早上六点半。他与门卫孙大爷,打了一声招呼,就离开了。
他拉着一个行李箱,那是离开家时的行囊,里面装着一些衣服。他顺着南北街往南走一里路,在那一处公交站牌前,等来36路公交车。他坐上36路公交车,往南,又往西,车窗外是熟悉的路,熟悉的街景。“奢华之都”,那些红瓦白墙的欧式风格建筑,高低错落有致,出现在车窗外时,他有些伤感。主要是因为那里面,有他爱的人,相恋过,相拥过,相吻过,随着车窗外城市景观的后移,他直观地感觉到,这一切即将要成为过去了。
人生的分分合合,相聚相散,又有多少是人为能控制得了的呢?大多数时候,人只能看向未来,错过的就无法挽回了。来非弱,望着公交车外,鳞次栉比的高楼,与道路上来回穿梭的车流,人流,他感觉公交车又一次停了下来,耳畔响起女乘务员的报站声:“长途汽车站到了,有下车的乘客,请下车,下车请注意安全。”来非弱拎着皮箱下车了,朝面前的长途汽车站走去,进了大厅买了票,然后经过安监的通道,进入候车大厅。
来非弱在候车大厅,等到上午九点,车辆准时出发,向他的家乡出发。客车上基本满座了,来非弱坐在中间一个靠窗的位置。他观察着车窗外的景象,楼房越来越少了,越来越矮了,客车驶入高速路以后,两边分散在一些小山下的村落和绿油油的农田,开始映入眼帘。经过三四个小时的车程,越靠近家乡山也越来越多了。
来非弱到了巍峰镇车站,找了一辆红色微面出租车,向来家峪村赶去。到了村委旁边的公路,他发现通往十三队的路,用水泥硬化了一段,从二里以外就能看到,那处水泥与土路的接头。他跟出租车司机说,往北面的岔路上走,到水泥路与土路的接头停车。
红色微面出租车到了那一处水泥路的尽头,停了下来,那是一处旁边是荒草地的路段,有足够的空间调车,司机调转了车头,来非弱支付他十元车费,下了车。他挥手向司机师傅送别,然后拉着皮箱,在满是坑洼或石子的路上前行,他光屁股长大的自然村,就在眼前了,半年多不见了,路边田里绿油油的庄稼,和包裹着村子的绿荫,一切都是那么亲切。
到了那棵两百岁的大槐树下,他看到姨奶奶和马大娘,在树下坐在马扎上乘凉,在树上还有聒噪的蝉叫。来非弱今天没戴那副茶色眼镜,但依然梳着大背头,他走到两位长辈跟前,微笑着打招呼:“姨奶奶,马大娘,你们在这里乘凉啊。”
姨奶奶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你是?你是谁啊?怎么叫我姨奶奶?”
还是马大娘年轻几岁,眼神好使,她赶忙说:“这不是来非弱吗?半年多不见,洋气了啊。”
姨奶奶恍然大悟:“你看我这老眼昏花的,连非弱也不认识了啊。恁快瞧瞧,这孩子,还是那么俊,就是头发不一样了,更精神了。”
“姨奶奶,马大娘,你们先聊着,我回家了哈。”
姨奶奶脸色沉郁了起来:“好的,你快回去吧,你爸爸好几天不出来了,可能挺难受的。”
来非弱听了这句话,心里隐隐作痛地说:“嗯,我得赶紧回家看看他。”
马大娘说:“非弱别太急,你爸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嗯。”
来非弱,把皮箱杆压进一节,提着皮箱快速朝家里赶去。当他刚到院子门口的时候,他家那只领头的白山羊,领着“大部队”顺着院墙,从东面跑来。来非弱,在他家门前那东西胡同的西口,站立着,防止羊从西面溜走。以前他放羊回来,母亲或者父亲也是在胡同西口站着,让羊群进入院子,防止羊从西面溜走。
羊群进入了院子,来非弱又把羊群赶入院子东南角的羊圈里,然后关好羊圈门。
“非弱,我在山上看到一个年轻人回来了,拉着一个皮箱,我看着就像你,我就把羊赶回来了。回来给你做饭吃,你饿了吧。”来非弱的母亲詹云芳,一头刚刚遮住耳朵的短发,身穿一件蓝色带白点的短袖衬衣,一条蓝色棉布裤子,走进院子,说道。
“妈,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来非弱,不顾母亲衣服上有干农活时的灰尘,和满脸的汗水,就过去抱住了母亲。他的鼻子一酸,竟然流泪了。
“好了,好了,儿子,妈妈衣服不干净,给你弄脏了衣服。”詹云芳推开了儿子。
“非弱啊,这次离家有半年多啊,想家,想我和你爸,也正常,不过,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啊。”
“嗯,嗯。”来非弱在母亲对面擦了擦眼睛。然后他跑到堂屋里,去看父亲。
来非弱进屋的同时喊道:“爸,爸,我回来了。”
来有利穿了一件褐色衬衣,黑色裤子,躺在床上,“我——儿——回——来了”。
来非弱拿椅子,坐在父亲床前。“是的,你儿子回来了。”他说完泣不成声。
来有利气喘吁吁,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心跳加速的毛病又发作了。詹云芳说:“非弱,快拿速效救心丸,给你爸吃上,药在八仙桌子上。”
来非弱迅速到桌子前,拿起那一瓶“速效救心丸”,倒了一碗热水,掺入一点凉白开,把药和那碗水,送到父亲跟前。来非弱左手把父亲扶起,让他坐在床上,右手端着碗,放到他口前。父亲把一粒药放入嘴里后,来非弱协助父亲喝了两口水,就这样,药吃下去了。父亲的心慌心跳加速,慢慢缓和了一些。
来非弱站起来,跟父母说:“爸,妈,这次我回来是给我爸看病的,我爸做手术的钱,我已经攒够了。我存了六万元。”
詹云芳在八仙桌子前坐着,一脸惊讶地说:“非弱,你可别犯罪啊,违法的事咱不做!万一做了,咱要去自首。”
来有利也说:“儿啊——咱不——能——为钱——犯法。”
“爸,你别激动,我这钱,是靠劳动付出换来的,是正当途径得来的,我除了做保安以外,还干了好几个兼职呢。”
来非弱这样一说,父母就安心了,父母都说他受苦了,不容易,半年多赚了六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