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一别后,
流水十年间。
——韦应物《淮上喜会梁州故人》
☆☆☆☆☆
十年前——
七月平城,烈日骄阳。
天气炎热,路上来往的行人都少得可怜,只有树上的知了还在没完没了叫个不停,像是在控诉着这个火辣辣的盛夏。
午后时分,街道上静得可怕,偶尔有车开过也是行驶得飞快,转眼消失在马路尽头。
街边的商铺错落有致,有家古玩店门口放了把摇椅,一个年轻男人躺在上面摇着蒲扇纳凉。
幼宜攥着手机,一边对照着导航上的目的地一边沿着道路急匆匆地往前走,额头上已冒了细汗。
她万万没想到,不过几年没来平城,竟然“光荣”地迷路了。
就在半小时前,她向身为高中音乐老师的舅妈索要了任课学校音乐教室的钥匙,准备好好重温一下许多年没碰过的钢琴。
谁知乘坐的公交车半道上和另一辆小车发生了刮擦,幼宜一瞧导航离学校也不远了,趁着两名司机还在破口对骂的功夫,头也不回地下车离开了是非之地。
舅妈说两点以后学校就不让进人了,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幼宜在路口停下了脚步。
手机里的机械女声继续尽职尽责地为她导航,“沿着当前道路左转,进入平安巷。”
幼宜探着脑袋往平安巷里张望了一下,挺长的一条巷子,没人,一眼能望到尽头投落进来的金灿灿的阳光。
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地方她从没来过,唯一能信任的只有导航。
过了两秒,幼宜一头扎进了平安巷。
巷子两边是上了年纪的筒子楼,墙上写着一个血红血红的“拆”字,外墙皮掉得厉害,枯萎的爬山虎遮住了层层斑驳。
虽说幼宜是个无神论者,现在又是大白天,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竟觉得有些害怕,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干脆小跑起来。
直到巷口近在咫尺,耳边传来汽笛声和路人的说话声,幼宜才稍稍松了劲儿,低着头继续看导航。
出了巷子,幼宜刚要看看四周环境,一抬头突然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物体。
鼻息弥漫着淡淡的皂水味,干净如同阳光的味道。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幼宜心里的余悸还没完全消散,大惊之下浑身一软,手机就这么从手中滑落,“哐当”一声砸到地上。
人也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与此同时,被撞的那人似乎也被她吓了一跳,一只银灰色的蓝牙耳机掉在幼宜脚边。
幼宜只觉得前额吃痛,也顾不得心疼手机了,捂着额头抬眼看向那人。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有个声音像是从心里萌芽似的蹦出来:好一个秀色可餐的帅气小骚年啊。
他长得很高,目测至少超过了一米八,五官轮廓出了奇的完美,每一个拐点都像是经过上帝之手精心雕琢一般。
眉眼更是极为好看,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是比丹凤眼更撩人的瑞凤眼型。
他的身姿挺拔修长,手臂很结实,健硕骨骼昂藏在黑色运动服之中,却遮挡不住青春冲动而不羁的力量。
想必她前额的疼痛,正是来源于此。
许是没料到巷子里突然有人走出来,在目光落过来的时候,他的眸底深处有一丝惊讶迅速闪过,却又很快消失在无边无际的深邃眼眸之中。
只是从他紧抿的薄唇和皱成一团的眉头来看,应该相当生气。
“久安,你没事吧?”
没等幼宜开口,一道焦急的女声突然插进来,紧跟着,一只白皙柔嫩的小手挽上了小骚年的胳膊,隔绝了她的视线。
小手的主人是个挺漂亮的姑娘,一双美眸瞪着她,声音不大客气,“你没长眼睛啊?走路不看路,久安要是受伤了,你负得起责吗?”
看这护犊子的态度估摸着是小骚年的女朋友。
旁边站着几个面面相觑的少年,明显是一起的。
幼宜自知理亏,弯下腰捡起手机和耳机,将耳机上的灰尘拂去后交还给他,态度诚恳地说:“不好意思,你检查一下有没有问题,如果坏了的话我可以——”
没等她说完,被称作久安的少年一把从她手里夺过耳机,随手揣进裤兜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边走还边撂下一句话。
“晦气。”
他的声音很好听,是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音色,如同泠泠溪水流于寒谷山涧。
但语气,却十分不悦。
其他人见状,纷纷跟上了他的步伐。
站在原地的幼宜:“……”
要换成平常她肯定早跟人理论起来了,但今天这事儿确实是她有错在先,人家没计较她撞掉了耳机就已经很不错了。
刚刚捡的时候她观察了一下,绝对价值不菲。
要是对方有意让她赔偿,以她目前的无产阶级水平绝对负担不起。
“请沿着当前道路直行两百米。”
手机里传出沙哑的机械女声。
幼宜低头,这才想起还没检查手机情况。
手机是很古早的款式了,陪伴着幼宜度过了整个中学时代,虽然她一直保护得很好,但还是架不住使用年头长,时不时出点小毛病。
可即便是这样,她始终没舍得换。
因为这是父亲送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
幼宜仔细检查了一下手机,目前看来除了扬声器有些沙哑外,其他暂时没发现什么毛病。
屏幕上显示时间已经一点四十了。
得赶快去学校。
往前走了两步,幼宜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地扭过头去看了一眼。
那一行人已经走到了街角,中间那人身高腿长的,很是惹眼。
他身边的女孩儿许是感应到了什么,若有察觉般地回过头来。
狠狠瞪了她一眼。
幼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