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时间是平复伤口最好的良药。
现在是晚上六点半,她带着简单的行囊,坐上了一辆车。
和她同行的人叫周韵,是一个喜欢游山玩水的驴友。这次她要自驾去大草原,易南风和她提起这个人的时候,宁织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宁织,再开五个小时,我们到一个民宿住下,时间还早,你先睡一会儿。”
“不了周姐,我陪你聊聊天吧,开车容易犯困。”
“没事,我习惯了。对了,你这次出来,家里人不担心?”
宁织不自然地笑笑:“应该不会吧。”
周韵为人处世是很周到的,她没有再多问,抽出一瓶水给她。
“多喝点,夜里气候干,美女要多补水。”宁织刚接过,手机就响了,她点开手机,看到微信提示,愣了一下。
是傅铭则,他问她现在在哪里。
是啊,按照计划,她现在应该陪着他过生日,享受二人世界。
之前她还抱怨他这一天不能完整地属于她,可听到他说的话后,她才明白,这二人世界还是他不情愿挤下的时间,他其实并不想和她一块过生日。
她自嘲一笑,刚要拉黑,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傅铭则。
他并不是个喜欢打电话的人,他们不见面的时候,大多以文字沟通。如今,他这个不爱说话的人,竟然主动给她打了电话,看来,她的不辞而别应该让他十分意外了。
她没有接,选择挂断。
周韵扫了她一眼,玩味地笑了笑:“债主?”
宁织仰起头,眼底酸涩,可她还是强迫自己,让眼泪倒流回去。
“差不多吧,父债女偿。”
周韵看到宁织的第一眼,就确定她需要时间治疗情伤。她专注着看着前方的路,然后对宁织道:“再过一会儿我们就到郊区了,那里空气比市里的好,天也好看,等会儿我把车窗揺下来,你记得抬头看看。”
宁织唔了一声,把手机丢在包里,不再管它。
心仍然搅在一块,那种钝痛感,一下接着一下,让她身体的机能,都受到了影响。宁织哆嗦着手拧开了瓶盖,喝了一口水,冰凉的液体进入食道,她感觉心口的灼热散去了不少。
这时候周韵把车窗打开了,外面的冷风灌进来,宁织侧过头去。天已经暗下来了,今天是初五,天上只有一弯峨眉月。远离市区,天空也纯净了许多,隐约能看到几颗小星星,宁织看了一会儿天,就听周韵道:“等我们到了草原,那里的天更好看。到时候搭一个帐篷,再升个篝火,宁织我向你保证,你会觉得你过这一辈子,太值了。”
“这么厉害吗?”宁织不由得有些期待了。
包里的手机又开始振动了,这声音在人烟稀少的公路上,实在是有些突兀。
“要不要接一下,把话说清楚?”
宁织本能地抗拒,周韵又接了一句:“要么就胆小鬼做到底,直接删除所有联系方式,让他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看到对方犹豫不决的模样,周韵停了车,开口:“我去外面抽根烟,你等我会儿。”
她说完就开了车门下去了。车门关上的一声闷响后,车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了,很静。
她拿出了手机,看了一会儿来电显示,然后按了接通。
接通的那一刻,她听到傅铭则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宁织,你在哪里?”
“我在外面。”
“你……不回来吗?”
语气里带着犹豫,可他丝毫没有提已经发生了的事。
宁织自嘲地笑笑,他还真是个演技派,现在网上到处都是宁威远要破产的消息,她难不成还能准时打卡回家,欢欢喜喜地给他过生日吗?
他也太进入角色了吧。
宁织握着手机的指尖开始泛白,她极力控制,才能以平和的语气,和他对话:“我现在在哪里,和你没有关系了吧?”
他呼吸一滞,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你都知道了?你爸和你说了什么?”
他比她想象中的,要平静。
宁织手开始发抖,她强忍着,反问道:“傅铭则,我爸和我说了什么,重要吗?”
那头没有开口,宁织抹了抹眼角,然后道:“你已经达到目的了,那以后就别跟我联系了。”
她正要挂电话,傅铭则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了。
“宁织,我和你爸是有过节。不过你是你,他是他。”顿了顿,他继续道:“这件事我没想牵连你。”
“那我谢谢你了,没有赶尽杀绝,让我也变得一无所有。”回忆起之前两人的亲昵和甜蜜,那种钝痛感又侵袭了全身。
“宁织,只要你愿意,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宁织轻轻地重复了一句,继续道:“那和之前一样,你忙,你忽略我,我继续默默等着你,不吵你,是这样吗?”
以前是以为他忙,他不解风情,所以她总给他找理由,自己哄好自己。可今天他的一番话,让她明白了,之前的那些事,只是因为他不在意而已。
她从来没有被他,放在心上过。
傅铭则按着眉心,他盯着桌子上,那个被她扔到垃圾桶里的镯子,脸上难得地露出了疲态。
“宁织,你……”他还要再说,宁织打断了他。
“不过是演戏罢了,这一次不能让宁家人有翻身的机会。”她幽幽出口,傅铭则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那一层遮羞布被扯开,昭示着他们俩不会有任何的可能。
“傅铭则,你演得真好,我一点都看不出来,还以为你是真的爱我。”
“你很恨我爸吧,和仇人的女儿谈恋爱,你不觉得我……很恶心吗?”
“织织!”傅铭则急切出声,叫了她的小名。这个称呼,只有他们私下最亲昵的时候才会用。他并不想宁织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自己。
此刻她像是魔怔了一样,依旧自顾自地说着。
“我是不是很好骗?你看我犯傻很得意吧!”
“之前是我傻,认不清自己,也认不清你。”
她喃喃着,鼻子开始发酸,声音也哑了:“不过以后不会了。”
那头的呼吸声变重了,傅铭则在那一瞬间升起了很不好的预感。
他抓不住她了。
宁织并不在意傅铭则此刻的情绪是怎样。
是骗局被揭穿的慌乱,又或者他还有一点同情心,此刻对她产生了愧疚。
已经不重要了。
这时候扬起大风,车外的风灌了进来,宁织感觉自己的声音被吹散了,所以提高了声音。
她红着眼,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哭腔。
“之前爱你是我没有脑子,我认错!”
“我会把你忘得干干净净的。”
“宁织!”
她听到他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急切,可她什么也不想听了。挂了电话,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后,宁织泪流满面。
接电话前,她还计划着,要多说几句狠话,要用最恶毒的话骂他一顿。可真的和他说上话了,她才发现自己一点底气都没有。
长久以来,她习惯了去配合他。偶尔的撒娇和使小性,也是在他的允许范围内。即使和他生气,只要他说几句好话,她也能立刻给个台阶,就势和好。
傻啊,真的是傻。纪宁宁常夸她乖,说她不吵不闹,是个省心的女朋友。
傅铭则怕是也是这么想的吧,怎么会有这么好骗的人。
她以前总说他忽冷忽热,原来不是他不懂怎么呵护一个人,而是他们的开始,就是错的。
带着目的的接近,带着目的的谈情说爱,永远都隔着一层,成不了真的。
周韵回来后,看到宁织在抹眼泪。她发动了车子,问她:“吵架了?”
宁织也不避讳,直接道:“分手了。”
“你提的?”
“其实也不算,他之前都在骗我。”
周韵撩起眼皮:“渣男啊!”
宁织头靠在座椅上,眼底空空的,这时候周韵把音乐打开了,是一首抒情的外国民谣。
她也希望能像歌词里唱的那样,能抛下一切烦恼,更好的爱自己。
傅铭则说他们还能和从前一样,怕是舍不得她这样省心的女伴吧。在一起能怎么样呢?等着他继续敷衍她,把她排在那些重要的工作之后,甚至于某些女人之后?
已经够悲惨了,不能把自己弄得更廉价了。
车子一路飞驰,她离傅铭则的城市越来越远。她想,或许未来的某天,他们或许会再遇上,但她想,下次再碰上,她绝对不能是现在这副窝囊样子了。
傅铭则握着手机,宁织的电话这时候已经打不通了。发微信过去,一个红色的感叹号格外刺眼。
他按着眉心,脸上烦躁的情绪很明显。屋子里很静,他回到了他们的房间。
床单还是早上的样子,床上是她摆着的小熊玩偶。她以前总是抱怨,说他的房间太大了,他回来的晚她害怕,只能抱着玩偶。
房间里已经没有她余下的东西了,她的行李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件衣服都没有留。厨房那的水池那丢了一个蛋糕,已经是一片狼藉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让他措不及防。
傅铭则靠在墙上,这时候手机响了,他立刻拿起,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皱了下眉,可还是立刻接了电话。
工作上出了点事,梁媛说有一份重要的材料,要送过来让他过目。
她到了以后,见傅铭则沉着脸的模样,忍不住和他开起了玩笑。
“大晚上的来打扰你,宁织不会生气吧?”她朝里面张望了下,又问:“怎么那么黑,你们在吹蜡烛啊!”
“宁织走了。”
梁媛愣了一下,马上就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都知道了?”
“嗯。”
傅铭则接过她手里的文件,就走到沙发边,坐下认真地看了起来。梁媛也搞不懂他这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小心地换了鞋子后,轻手轻脚地进了屋。
傅铭则看得很认真,在文件上签好字后,递还给她。梁媛接过,斟酌了片刻后出声:“远航现在的股市全面崩盘,宁威远之前贷了不少,如今还不出,过段时间只能拍卖资产了。”
傅铭则的表情淡淡的,梁媛又问了一句:“要收手吗?”
“不用,继续照计划进行。”
“宁织那?”
“等事情结束了,我会好好和她解释。”
傅铭则背着光,背影萧索寂寞,但脊梁很直,梁媛知道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
只是,对宁家的恨意和宁织的爱孰轻孰重,现在谁也辨别不清。
都是当局者迷。
想让他开心点,梁媛扯开了话题。
“你送的那个水晶宫模型,挽挽很喜欢,你真的很会挑女孩子的东西。”
“她喜欢水晶,每年生日都要买。”
“她今天挺开心的,刚刚还给我发消息,说今天是她过过得最开心的生日。”
傅铭则神情略有舒展,他按了按眉心,开口道:“你先回去吧。”
“行,你早点休息。”
梁媛拿了东西边门口走,开门一刹那,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傅铭则。
他陷在沙发里,手按在眉心,身上再没有丝毫平日里无懈可击的气场。
那是事态超出他控制的不安感。
他们认识很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傅铭则这样。
梁媛默叹一声,直觉告诉他,傅铭则的坏日子,才刚刚开始。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