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江玹逸看向岳灵心的目光疏忽变冷了,好像刚才用烫得吓人的嘴唇在她耳后游走的人并不是他。
或者说,只是因为对着不同的人。岳灵心反应过来,江玹逸刚才是把她当成柳如云了。
“奴婢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这花园又没贴封条,皇上和柳妃娘娘这大半夜的能有兴致到这种地方来玩捉迷藏,奴婢就不能恰好有兴致出来赏月吗?”岳灵心调整好呼吸,不卑不亢地迎上了江玹逸的目光。
“赏月?”江玹逸露出很玩味的眼神。
这天上黑漆漆的,别说月亮了,连一丝多余的星光都没有。
也难怪江玹逸会认错人。
岳灵心不知道是该苦笑,还是松一口气。“本来心情挺好的,可惜被人破坏了,连月亮都吓得躲起来了,真是无趣。那,奴婢就不耽误皇上和柳妃娘娘了,你们就当我没来过,继续继续~”
岳灵心转过身就准备脚底抹油。
柳如云却往旁边跨了一步,挡在她面前。
两个女人四目相视,有一瞬间,岳灵心仿佛从柳如云眼底看到了一丝阴冷的光。
“方才那边传来一声怪叫,吓到本宫了。你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柳如云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岳灵心回头看了一眼,柳如云所指的怪叫,就是方才那声凄厉的尖叫声。其实她心里也正想着,到底是什么人发出的声音,不过宫里的侍卫应该比她先赶过去才是。说起来,这似乎也不干云坤宫什么事,柳如云却偏要她去查看,果然是被撞坏了好事,心情不爽。
“奴婢遵命。”岳灵心无奈地应道,旋即快步走出了花园。
时辰已接近宵禁,宫中来往走动的人不多,冷风从背后吹来,让人不时感觉后面有一双手在推着自己往前走。
岳灵心打了一盏小小的灯笼,橘色的光从红色的布料里透出来,像黑夜中的一只眼睛,窥视四方。
循着之前传来声音的方向走去,四周越发冷清。
突然,又传来一声尖叫,比之前声音要小些,但是同一个人没错。而且这一次岳灵心听清楚了,声音是从冷宫那边传来的!她疾步走去,进入小巷中,已经能看见对面冷宫半开的大门。
这个时候,冷宫的门怎么会开着?
岳灵心感觉有些不对劲,提高了警惕快步走去。
刚一进那半敞着的大门,就见一个白影张牙舞爪地朝自己扑了过来!
岳灵心侧身闪开,那白影便扑了个空,摔在地上。紧跟着一个小丫鬟跑了上去,将摔倒的白影搀扶起来。
“小姐你别闹了!”
岳灵心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定睛一看,竟然是之前在冷宫里看见的那对主仆——前太子妃和她的丫鬟。
“鬼啊!有鬼!”太子妃厉声尖叫,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眼角好像裂开了一样血红血红地。她被丫鬟拦着,双手拼命地往前伸,试图抓扯住任何一丝一缕的实物。
岳灵心目瞪口呆地看着太子妃那张惨白的脸,半晌不能动弹。
“鬼啊……鬼!无头鬼,好可怕!有鬼啊!”
“小姐你别胡说了,我们回家好不好?你看天都黑了,你在外面乱跑,太子殿下会担心的。”
“鬼,有鬼!我不回去!有鬼!”太子妃哆哆嗦嗦地,在丫鬟怀里缩成一团,目光飘忽地盯着虚无某处,好像在她眼里,真的能看见什么别人都没看见的东西,引得岳灵心也不禁朝四处看了看。
不过她并非在看什么鬼,而是查看周围是否有什么能被太子妃看错成鬼魂的东西。环顾了一圈,岳灵心并未发现可疑之处,于是她走上前说道:“这里什么都没有。”
丫鬟抬起头来,勉强朝岳灵心挤出一个笑容,“不好意思,姑娘,我家娘娘最近做太多噩梦了,所以病情越发严重,是我一时没看好她……不过,这附近的侍卫和宫人也都知道这事,怎么还劳烦姑娘过来跑一趟?”
“反正我也闲得没事。”岳灵心心想,与其留在那儿当电灯泡,还不如被指使出来做点事儿呢。
丫鬟点了点头。再一看,太子妃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了,只是在怀里轻轻地打颤,还有不停地小声呓语,这对丫鬟来说,似乎已经是见怪不怪的场景,她小心地把太子妃扶起来,“来,小姐,我们回家。”
太子妃紧紧地抓着丫鬟的胳膊,那一对依偎的背影就这么越走越远……
岳灵心觉得心口上升起一股暖意。虽然太子妃失去了一切,包括所爱之人,但是她至少还拥有身边这个不离不弃的人,生活便依然可以继续下去。就好像自己一样,虽然被废后,家族失势,父亲远走,但是在这冷冰冰的皇宫里,还有李嬷嬷坚定地守护着她,陪伴着她,这就够了。现在想想,之前为了出一口气,与江玹逸斗来斗去,其实也挺幼稚的。只是她岳灵心,永远不是一个甘于认输的人,在这一点上,她和江玹逸倒真是世间少有的绝配。
等岳灵心回到云坤宫,寝殿的灯早就灭了。柳如云哪里在等她的什么汇报?岳灵心耸了耸肩,这也是早就猜到的事。正好她也乏了,便屁颠颠地回到杂物房。
一进门李嬷嬷就迎了上来,拉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个遍,然后又把头伸出去张望了一下,赶紧回来把门紧紧地关上了。
“李嬷嬷你干嘛?”岳灵心看李嬷嬷这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李嬷嬷转过来,脸色惨白惨白地,也不答话,只是双手合十不住地转着圈儿朝四个角落里礼拜,“诸神莫怪,诸神莫怪!小的们途经此地,借宿几宿,今天只是无意冒犯,千万不要见怪啊!”
“李嬷嬷,你到底在干什么呢!什么牛鬼蛇神的,你这是怎么了?”岳灵心忍不住拽了她一把。
李嬷嬷这才看向岳灵心,眼角的皱纹里爬满了恐惧,小声地说:“嘘,小姐,可别乱说话。这地方,是真邪门——”
岳灵心知道李嬷嬷不是空穴来风的人,只是她不明白,李嬷嬷出去一趟回来,怎么就成这样了,究竟遇上了什么事。
“哪儿邪门了?”
“今天我们说的那个——就是那个!”李嬷嬷眼睛瞪得老大,一边说一边用手划过脖子,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你是说……丽妃?”岳灵心试着问。
李嬷嬷狠狠地抓了她一把,“嘘——小点声!被听见可就糟糕了!”
岳灵心可算知道李嬷嬷是怎么了,原来是神经病犯了!这古代的人啊,究竟还是免不了崇拜迷信,真是怎么说都说不听。于是她白了李嬷嬷一眼,“李嬷嬷,这世上只有一种鬼,就住在人的心里,真要躲也是躲不了的。再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有什么无头鬼,可它连头都没了,还能听见我们说话呀?难不成,它的耳朵是长在腰上?”
“小姐,话不能这么说啊,神灵鬼怪那还需要耳朵啊!它们能听见我们心里的声音!”李嬷嬷张大眼。
“既然如此,那我们干嘛还要小声说话啊?”岳灵心忍不住想笑,李嬷嬷这不是自相矛盾嘛!果然迷信什么的,最终都会自己露出马脚。
可是李嬷嬷一本正经地拽着岳灵心,说道:“你还不信?老奴刚才都看到了!真的是无头鬼!”
“无头鬼?”岳灵心看李嬷嬷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心里有泛起疑惑。
难道,真有丽妃阴云不散,半夜跑出来吓人?
只是这么想了想,岳灵心都觉得自己可笑,拉着李嬷嬷在地铺上坐下来,“好啦好啦,我不管这里到底是有什么神啊鬼啊的,现在时间都不早了,总要睡饱了觉才能应付它们,是吧?好了李嬷嬷,快睡吧,我都困死了!”
说罢不由分说地抱着李嬷嬷躺下来,偎在嬷嬷怀里就睡了。
暖暖地,像娘亲一样……
这一睡下去,梦里的场景渐渐就清晰起来。
七年前的贵族学堂,学生们切磋比擂,新来乍到的小个子男孩站在擂台上,高傲地扬着下巴。他已经七连胜,把学校里自认实力最强的几人通通踩在了脚下。台下的王孙公子们没人敢再上台。
“听说这是岳锦添岳大将军家的公子。”
“原来是他呀!难怪这么厉害,人家可是从小就在军营里长大的!”
台底下窃窃私语,他都听在耳里,面上扬起得意的微笑。
“怎么样,这就没人敢上台了?你们这些王孙公子,可是我闵朝的未来,连擂台都不敢上,更别提日后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了!”他嘲讽地说道,远远地望了一眼在回廊拐角后面,静静伫立的两个身影。
老皇帝,和陪同微服出巡的父亲岳锦添。
台底下都是平日里窝里横得厉害的贵族公子哥们,此刻却像集体失聪了一样,没有什么反应。
“既然如此,就让我来跟岳公子比试两招吧。”一道醇厚的嗓音从人群中传出,不及岳灵心找到说话的人,那白衣翩翩的身影即飞身上台。
他瞧见那白影袭来,镇定地后仰下腰,由那白影从上方跃过,接着回身一掌,直取要害。谁知白衣人早料到他会有这一招,侧身虚晃一招,便绕到了他身边,并顺势抓住他的一只胳膊,从后面将他圈在了臂弯里。
“原来岳公子和女人一样喜欢在身上用香薰。荷花味,嗯?”
脖子后面传来的低语,让他陡然心惊。
“流氓!”他羞愤地挥手一掌劈过去,白衣人连连躲开,可是没想到又以退为进,抓住他情急下露出的破绽攻来。他慌忙躲开,却被白衣人一把扯下了束发的头绳。
三千青丝如瀑落下。
“啊!”他身体歪斜地朝擂台下摔了去,发出一声惊叫。
白衣人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他”变成了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疾步上前,及时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将她从高高的擂台边缘拉了回来。
她失去重心倒进他怀里,一头乌发随风而舞,花容失色的小脸对上那被白衣衬得如上仙下凡的容颜,瞬间失了魂魄。
那一天,岳灵心第一次知道,原来世上还有漂亮成这样的男人,而这个男人,身手更是不输于她。
他叫江玹逸,是当今皇上的第六子。
十三岁的岳灵心,记住了这三个字,这一记,就是七年的生死相许。
直到这一刻,岳灵心陡然从梦中惊醒,听到一声渗人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