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宣,那道剑仙让你带这份谷种回来?”龙案上,一袋谷种,被明德帝翻出来了一把。
“是,他还十分恶劣地要求朝廷从司农监给他拨几个人,去学习他那育种。”瑾宣弯腰道。
“哼,张口就是要人?”明德帝虽然语气轻蔑,但神色却无半点不满之意。
“臣,也是如此对答之。”瑾宣道。
“朕那钦天监礼天司如何应你?”明德帝颇为好奇。
礼天司,明德帝刚刚给道剑仙安头上的官职,说是钦天监副部长,但却没啥,还不能出蜀。
“那小道士居然称,他点名要的人都能当大用,这些人朝廷不用,也是荒废了。”瑾宣愤愤不平。
沉默了一下,明德帝平静地对瑾宣道:“你去琅琊王府,将若风请进宫。”
“诺。”瑾宣退出御书房。
世人都知道,当年那庄天启禁忌之案,今上是被琅琊王抬上龙椅的。故朝野都有传闻,琅琊王虽德才兼备,却志不在此。
只愿甘心做今上手中的利剑,下到为其抢女人,剑指魔头;上到为其扫荡天下,争锋南诀。
今上亦是对这个胞弟疼爱有加。传言先皇在世之时,二位还是皇子。
若风年幼,孤儿寡母不得先皇疼爱,身患重病却被太医草草医治。是若瑾以皇子之躯,为太医叩首,强迫太医治好胞弟。
即明德继位,对若风的赏赐更是丰厚。封琅琊王,拜北离大柱国,成为北离最大的藩王——“北离大都护。”统帅三军,位极人臣,赏无可赏,已有封地,却依旧将其留在天启,怕的是琅琊王一去,明德帝思弟过深,折损身体。
此时已然有风气,捕风捉影曰:“琅琊王功高盖主,明德帝妒贤嫉能,怕琅琊王心存登极之心,欲捧杀琅琊王。”
而今看来,御书房内,明德帝让瑾宣“请”琅琊王入宫。不用“诏”,不用“宣”。可见其情。
诏与宣,都是具有上位者对下位者的一种命令式的调动方式。不同的是,诏是具有书面形式的命令,而宣只是口头上的传话。
最具出彩的,便是那灌江口二郎显圣真君,对其玉帝大舅说:“我只听诏不听宣。”
还有便是那《西行游记》中,灵明石猴打上了南天门,一路直打到通明殿里,灵霄殿外。玉帝下旨诏那西天如来佛,来殿前护驾。
瑾宣离开不一会儿,那李先生的第七个弟子,北离大都护,琅琊王萧若风便不经通报,步入了御书房。
宫中禁忌多,特别是王爷不得通报,不可擅闯。可这些禁忌,在这年轻的王爷面前,却不复存在。
年轻王爷身着明黄蟒袍,蟒袍上,四根“脚趾”的蟒栩栩如生。
为何皇帝是龙衮,而王爷是蟒袍?只因汉高斩白蟒而事起,之后汉高为了御下,自己穿龙,而下位服蟒,意味着在我汉高眼里,尔等都是引颈待戮的蟒耳,莫要生出叛逆之心。
可惜“兴于蟒,亡于莽。”不过光武横空,效仿高祖,将那新莽斩下。
明皇是天子配色,穿在这王爷身上居然也十分妥帖。
琅琊王沈腰潘鬓,见明德帝仍在批阅,便自顾自地找了椅子坐下,完全不行跪拜之礼。
少顷,明德帝放下朱批笔,道:“来了也不吱一声,近前来。”
琅琊王放下茶杯,没有一点大不敬的意识,径直走向御案。
换做别人,仰面视君以可以有意刺王杀驾而杖毙,可谁叫他是琅琊王,煌煌近圣面前。
“青城山的道士鼓捣的,叫瑾宣带回来给我。”明德帝连朕都不称。
琅琊王捻起御案上的几枚稻谷,道:“平平无奇,皇兄寓意何为。”
皇宫每年收到各地进贡,自然有过当地官员挑选出来,硕大无朋的麦穗。由此观之,稻剑仙的谷子确实是平平无奇。
“你取一半回去。开春之后,行籍礼,把那几个皇子赶去耕耘籍田。等收获后比比谁的产量更丰。”明德帝仿佛一个拿到新玩具的小孩一般,道,“你家那凌尘小子怎么样。”
籍礼,是天子为本年丰收,而祭祀苍天的礼仪。
籍田,是天子亲自耕种的田。
“读些诗书,但更热衷于舞枪弄棒,想效仿那诗仙海外骑鲸。”琅琊王苦笑道,谈到幼子,总是有些许爱意在里面。
“那我比你强,我有三个。”明德帝得意地伸出三只手指。
“月离他呢?”琅琊王又问。
“老十二?就比那些小子大不几岁罢了。”明德帝长兄如父,自己都有几个崽了,这个小弟弟萧月离还没动静,“罢了,不提他了。”
“我要让司农监的人好好研究研究,他青城山能种出什么祥瑞。”明德帝目光锐利了起来。
御案前的琅琊王沉默,良久,明德帝道:“怎么不带凌尘小子入宫?我也有好些时日未见过他了。”
“他啊。在府上研读《诗》,况且,随意出入宫中,影响不好。”琅琊王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块布条,把那袋谷种,分出来一半包好,塞入明黄蟒袍怀里。
皇家本无情,但这两个皇家兄弟攀谈了好一会儿,琅琊王便告退。
走过太和门外,断虹桥那边,欢快的仔鸭一般跑过来一个小身影,比李凡松大个一两岁的样子,口中念叨道:“若风皇叔!”
小身影到萧若风面前,停了下来。琅琊王低头抚摸着那小小的发髻,道:“小楚河,今日散学那么早?”
“上书房的祭酒们都说无东西可教我了。”萧楚河抬起头,一脸骄傲道。
后面跟过来,一大一小两个男孩,也行礼道:“见过琅琊王叔。”
琅琊王对着两个孩子颔首,又低头对萧楚河道:“我借你那一版,钱唐棋圣王积薪的《凤池图》钻研得如何了?”
萧楚河小脸,清秀端庄盈满贵气,此刻却小脸一皱,道:“那王积薪的棋路忒为诡异,还是王叔亲自教导我更好。”
萧若风爽朗一笑,轻轻拍了拍三位孩童的脑袋,便走过断虹桥离去了。
跟在萧楚河身后的小男孩,看着龙行虎步的琅琊王,羡慕道:“大丈夫当如琅琊王。”
大男孩不语,默默走向太和殿。
虫二居书房。
“师叔,有你的信。”陈燕笃站在门口喊到。
“哟,燕笃师侄,好多章没出现了吧,是不是被作者忘了?”老赵剑仙让晨诵的弟子停下。
“就算我不出现,师叔也一直在我心里。”陈燕笃补救道,“李师弟,过来拿一下信。”
见陈燕笃不敢靠近,李凡松无奈起身接过信,陈燕笃飞一般地冲出虫二居。
“谁会给我们写信?”老赵剑仙疑惑地对识海内的道剑仙问道,“会不会是神仙姐姐,李姐?”
闭目打坐的道剑仙,睁开双目。
“道剑仙亲启,雷轰手书。”老赵剑仙接过信,直接念出信封上的字。
道剑仙又闭上眼睛,沉醉黄庭去了。
“这个憨憨给我写信干嘛?我可没有分桃的癖好。”老赵剑仙撕开信封喃喃道,“我喜欢吃一整个的。”
窗外桃师,仿佛被逗笑了一般,阵阵叶浪。
老赵剑仙扫了一眼内容,雷轰信上说,那个放火焚草的器具思路上可行,但是动手做起来才发现知易行难。最大的问题后劲不足,每次只能放出一发火,又要补给火药,没办法连续作业。
“这个憨憨。”老赵剑仙浮到书桌前,提笔,在信纸上写下:“请上青城山一叙。”
写完又道:“小凡松,拿去驿馆,寄去给江南霹雳堂雷家雷轰。”
江南霹雳堂雷家,雷轰居所。
憨憨正在把一个器物,拆成三份,裹进包裹。
咿呀一声,院门被打开,一个身穿红衣,虎头虎脑,胸前还挂着一把虎脸形状的平安锁的小男孩,狗狗祟祟地钻了进来。看到雷轰在收拾包袱,哎呀了一声:“师父你又要出远门啊。”
雷轰挪过身子,摸了摸虎头虎脑,道:“你怎么发现的。”
“师父每次整理大包袱,之后都会不见很多天。”
“这个是?”那男孩刚刚想碰桌面上的包袱。被雷轰一巴掌打到小手上,“不许碰。”
男孩收回被打了的手,然后一指院落内,斜靠着打铁炉的两掌宽,被素麻包裹着的长条状物品道:“那?。。”
“那个也不许碰。”雷轰叹了一口气道。
“师父这次是要去干嘛?”男孩问。
“上青城山,去见一个臭道士。”雷轰道。
“嗯?道士很臭的吗?”虎头娃天真问道。
“对,道士都是可恶的。。”雷轰笑着说道。
虫二居内,老赵剑仙突然鼻头一痒,使劲按下打喷嚏的感觉,自顾自道:“我都天生道体了,怎么还会招惹一些小灾小妄?”
“师父再见。”虎头娃在雷轰小院的门口遥遥挥手道。
一个身穿素色麻质练功服的面具佬,轻落于雷轰居所的房顶,看着挥手告别雷轰的小屁孩,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澜沧江畔。
“师父你看,那座飞过来的山。”澜沧江畔的高山上,月光笑眯眯地跟自己师父说,过了大半年,月光能把话说流利了。
静怡师太看着那“青城天下幽”,在江中砥砺住风波,沉默不语,便对月光道:“之后见到了赵师伯,不可再莽撞地喊哥哥之类的了,要有礼数。”
“嗯呐。”小秃尼带着比丘帽点点头道。
雷轰到照晴峰山脚时,静怡牵着月光,跟带着斗笠的老赵剑仙站在田埂上。
静怡跟老赵剑仙说道:“还多亏赵师兄的策略。未雨绸缪,我峨眉也得以将伤害降到最低。如此,赵师兄相信月光了没有。”
月光隔着静怡,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老赵剑仙。
只听见老赵剑仙嘴硬道:“这根本就跟故宫有人看见宫女的鬼影一样,那是因为宫墙是红色的,含有四氧化三铁,而闪电可能会将电能传导下来,如果碰巧有宫女经过,那么这时候宫墙就相当于录象带的功能。
如果以后再有闪电巧合出现,可能就会像录像放映一样,出现那个被录下来宫女的影子。所以应该是某些高纬度键仙记录下了未发生的事情,然后不小心投影到月光脑子里所以才会有这种隐约的效果,故宫里的影子也是模糊的”
静怡与小月光,愣是听不懂这一番解释,不知道说一些什么才好。
雷轰很是“适时”地出现,出声“巧妙”地缓解了这份尴尬:“道剑仙,你且看看,我这成品如何。”
静怡师太与月光回头,月光眯着眼,笑道:“好漂亮的大烟花。”
老赵剑仙赶忙介绍:“这是江南霹雳堂雷家雷憨居士。”
又飘向雷憨道:“这是峨眉山念慈庵的静怡师妹。你怎么来得那么快,我还以为需要等几天呢。”
雷憨看着静怡,弯眉如柳叶淡扫,不施粉黛,光头是最能检验一个人的颜值的。静怡的那股质朴的美丽却毫无侵略性。
“阿弥陀佛,见过雷居士。”静怡道了一声佛号。小月光也跟着学样。
“问你话呢。”老赵剑仙锤了一下雷憨的胸膛。
雷憨回过神,拱手道:“见过,见过静怡师妹,江湖儿女。。。”
“得了,让我看看你这除草机的效果。”老赵剑仙打断了他那尬言尬语道,“刚好还有半亩地没打理,你且去试试。”
雷憨走到需要打理的田上解下包袱,将那器物取出。
扁头,能增大火灼的范围。铁环软管,更为灵活多方向运动。还有一个大罐子,不知道如何使用。
只见雷憨从大罐子里取出一个蛋状物,导入软管内,按动了软管上的机括。
“轰”一声,扁嘴喷出火焰,雷憨赶忙将扁嘴压于地上,顿时火焰四溢,持续了一会儿,只留下了一大块烤黑了的地,以及弥漫的硝烟硫磺味。
雷憨正想取出第二弹,被老赵剑仙制止了:“雷憨,你这是火药?”
“不用火药如何点火?”雷憨道。
“那玩意太危险了,你还是留着做烟花吧。”老赵剑仙一硝二硫三碳十分敏感恐惧,“你且随我来一处地方,我给你介绍新玩具。”
“赵师兄,我们可否跟上学习一番?”静怡跟着道。
“随意,又不是什么机密。”说完呼啸而飘起,直奔鹤翔谷。
鹤翔谷的鹤瘴,虽说名为鹤瘴,鹤翔谷其实却是满山动物的便溺之后发酵场所,于是氨气甲烷夹杂。
老赵剑仙沟通识海用离火阵心诀,团住一团西瓜大的鹤瘴,当着三人的面压缩成弹丸大小,对雷轰一抛,道:“雷憨,接着。”
光团轻巧地飘到了雷轰手上,雷轰不解。
“大可开一个小口,点燃一试。”老赵剑仙道。
雷轰照做,左手掌心捧着光团,右手竖起剑指,指头上电光闪过,便要去点破那右掌的光团。
“小心。”老赵剑仙见状一把推开雷憨,左手手指一引,将那团被点燃的光团举过头顶。
火焰呈现蓝色,无规律地狂暴了起来,啪一下便炸散了开来。
雷轰与一大一小两尼姑看着那散逸的蓝色火光,不禁疑惑不解。
“分子之间是有间隙的,可以以人力将其间隙压短。”老赵剑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