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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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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十八年,天启皇祸两年之后,江南霹雳堂雷家堡。

一个一身赤红的少年,狗狗祟祟摸入了雷轰的小院,轻轻避过一地炼废了的金属模胚,偷进了雷轰的中厅。

厅内摆放着一柄通体乌黑,做成了麒麟吞刃状暴露出凶煞无比的巨剑。少年面目有那种干净阳光的高中生长开的清秀。对着这柄巨剑做出了花痴状:“这就是师父说的什么分子之间存在间隙,打造出来的将来肯定会名动天下的煞花啊。”

“煞如鬼,美如花。”少年想把煞花剑捧起,入手之后,才发现煞花剑很重,看到煞花剑的长相,少年知道这把剑不凡,可没想到不用心的情况下居然没能把剑提起。

“不应该啊?”一身赤红,袒露胸膛的少年费劲用力提起那麒麟吞刃状的剑,脸贴近观摩,“好像塞满什么一样。”

说完随便找了一份葛布,将煞花剑缠起来,检查好不漏一点之后,绑在自己背上。又蹑手蹑脚的摸了出去。

“师父,雪月城李寒衣,我会找到她来劝你的。”少年在雷家堡之外,日光之下,笑容灿烂。

青城山的掌教天师府。

吕掌教看着面前的笅杯,又叹了一句:“天下欲雨,随他去吧。”

笅杯,或称筊杯、筊贝。笅杯每一只都有两面。命名凸的一面是阴,平的一面是阳。故一次掷筊,一共三种结果:阴阴、阳阳、阴阳。

笅杯原用蚌壳投掷于地,视其俯仰情形,断其吉凶。后改用竹子或木片,做成蚌壳状替代。

圣筊又称圣杯、允筊、允杯。即二支筊杯一正一反也作一阴一阳,按照老赵剑仙所授的二进制表示即“10”,代表所请示祈求之事神明应允、可行。

笑筊又称笑杯,两支笅杯皆为阳,代表陈述不清、无法裁示或明知机缘未至不足,何必有此一问;或所提问题自有主张、已有定数,何必多此一问;亦或神明主意未定,再请示。

哭筊又称哭杯、盖筊、盖杯、没筊、没杯两支皆为阴,表示神明不应许所求之事。

而吕老天师面前,并非这三种结果之一,而是一笅倒下,一笅立起来了,竟然成了立笅。

立筊杯筊未倒下而呈立状,表示无解之意。

故吕老天师才说出那句:“随他去吧。”

今日休沐,老赵剑仙就不去礼天司拿超越了维度的知识去祸害那帮孩子,不能折磨三个小屁孩,肯定需要重新找点乐子。

故不能欺负小的,老赵剑仙换个角度看问题,直冲天师府去找老的。

推开掌教天师府的门,入目就是吕老天师对着那笅杯发叹。

“吕老头,你又在搞这种神棍玩意啊。”老赵剑仙看到桌面上一躺一立着的笅杯。

从悬浮的状态中解开出来,双足踏地。

“玉真?”吕老天师没法算到今日老赵今日会突然闯进来,衣袖一扫,收起了桌上的笅杯,道:“不先知会一声,成何体统。”

老赵剑仙看不得这种神棍行为,也尽量避免自己带大的那仨娃接触,可是个人伟力无法与这片时空的历史车轮相抵抗,就像强龙不压地头蛇,会被压得粉身碎骨。

仨娃都是此方世界的土著人,或多或少,会被这个维度的运行逻辑所同化,所以很多情况下,老赵剑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脱离了自己的想法而成长。

是故,来此那么多年,道剑仙从翩翩青翠的少年道士到彬彬紫玉的青年天师,老赵剑仙都是苟在青城山。

有周身光华禁锢着所谓的“厄运光环”,老赵剑仙呆在青城山也就只能“作威作福”一方而已。

老赵剑仙径直走过去,随便拉了一个凳子出来就坐下,伸手讨要了一只笅杯把玩道:“吕老头,你又开始搞氪命那一套啊。”

笅杯似乎是玉质,又像是象牙,做成了月牙状,十分丝滑利于把玩。

“老道我如今惜命得很。”吕老天师抚了抚全白了的长髯,“氪命什么的,早就不做了。”

“那你这是?”老赵剑仙晃了晃手中的一支笅杯。

“混账东西,老夫老了就不能有点自己的爱好?”吕老天师笑骂道。

“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麻烦你能不能解决,都不用急?”老赵剑仙,“毕竟能解决的不用急,不能解决的急没用。”

“还想拿这些话语诓我呢?”吕老天师像个老小孩一样狡黠,一副老道我已经不吃你那一套了。

老赵剑仙一顿无语,他也小瞧了这方世界土著的智慧,超越了维度的道理与知识,在初次碰撞的时候的确会感到惊讶,但是真正接触了之后,没有人会排斥这种“道”。

麻烦在客观上确实能处理与不能处理,两条路径都是殊途同归的不用着急,但是面对麻烦的个体不同,个体的主观能动性也不同,所以体现出来的心理与心态也一应不同。

“忘忧禅师圆寂了。还有,江南雷家堡那个劫星已经移位了。”吕老天师突然说出了那么一句,老赵剑仙停下把玩笅杯的手,掌教天师府内本来快活的气氛,此刻却被冲淡了许多,蒙上了哀愁。

“忘忧禅师?圆寂了?”老赵剑仙听到如此,便惊得没反应过来后面的内容。虽然忘忧禅师与老赵剑仙仅有一面之缘,但他们老一辈说不准有什么深厚的情谊,“不应该吧,他不是差点肉身成圣不坏不灭了嘛。”

老赵剑仙努力调动一下愉快的情绪。

“哪有不坏不灭啊。”吕老天师沉重道,“忘忧禅师,是在接见香客之时,突然发疯暴起,屠戮了一通之后,便倒地化为粉尘。”

“尸体都没留下。”老赵剑仙回想起那个面目慈祥,带着一个小和尚耐心地听他说那“海外羊国羊教”的老禅师。

企图用他心通听老赵剑仙的心声,却听到了一阵杂音。当时老赵剑仙便劝导过,唯心的东西少碰一些,看来这位老禅师没有听进去。

以他心通的能力,用自身背负凡人香客们的负面情绪,最终还是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老赵剑仙心中默哀,转头看了一眼吕真人,吕老头是老赵在此方世界为数不多认可的“亲人”。按照原来历史的车辙,此刻吕老头也应该是因为要替赵玉真强行遮掩天机,所以留下病根而兵解。

此刻的吕真人,却因为老赵这一蝴蝶挥出的翅膀,龙卷偏移,天外陨石,打乱了一池子暗流,让吕真人不必再替之遮掩。

更有幸得以《大黄庭》而偷生,续了多年至今依旧鹤发童颜,身子骨硬朗得仿佛还可以再掌教个四五十载。

窥天机,必遭天谴。

在老赵的劝阻之下,吕真人氪命的次数也没那么频繁了。

“吕老头。”老赵剑仙一改用道剑仙身体吊儿郎当的姿态,认真道,“你有什么事一定要说出来,身体出来什么毛病也别讳疾忌医。”

突然被老赵剑仙那么认真的对待,吕真人一下子不适应,道:“痴儿你又想到了甚?”

“没有,只是觉得,我还年轻,你倒了谁给我。。。谁给这青城山遮风挡雨。”老赵剑仙话语虽玩笑,神情却不似作假,真情实意地说道。

吕真人仿佛也感觉到了,赵御贞从忘忧圆寂一事中,联想到了他身上,其中的情真意切,让吕老头心中一暖,道:“老道虽然年迈,但身子骨还是硬挺挺的,玉真要不要来是两招?”

“可别,你顺风都能湿了鞋。”老赵剑仙道,“跟我比?你犁二亩地都能伤了老腰。”

“劣徒,看我青霄剑!”吕真人怒道,青霄剑脱鞘而出。

那日,赵御贞在私下,不设法坛的情况下,接过了那剑谱上位列大明朱雀之后的青霄剑。

是夜,识海中,悬浮于蒲团之上的道剑仙,对着身边周身光华躺在躺椅上的人形道:“入世以来,酸甜苦辣,生老病死,几乎皆尝尽。”

酸,余理父母之酸。

甜,桃花不及李姑娘之甜。

苦,李寒衣同其母求活之苦。

辣,让宋燕回窘迫之辣。

生,大黄庭小飞轩之生机勃勃。

老,吕真人江河日下之老。

病,忘忧禅师同小无心之心疾。

死,白礼芳老先生宏远后之身死。

“世间贪嗔痴,怨憎会,你皆领我见了一遍。”道剑仙道,“我自知,我不下青城,这些东西皆按部就班不会找上门来,是你那厄运光环,带来让我入世了一番。”

“我已然半步神游,可你如何解决?我仍一头雾水。”

“吵什么?”光华仿佛翻了个身,“再不让人睡觉,我就告诉物业报警,让阿sir拉你。”

已经偏成熟稳重了的青年天师月朗风清一笑,闭目默默参悟那本《论持久战》。

“非得儒释道三教一统?我看未必。天下还有诸子百家。就应该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老早以前,就跟道剑仙说过的一句话,道剑仙至今还记得。

明德十八年冬,青州大雪。

雪落山庄,不是乌衣巷的山庄,而是一家很残很破的客栈,背靠高山,门朝大河。若是阴宅肯定是一处宝地,毕竟藏风蓄水。

但是雪落山庄开在此处,山高难越,河宽难渡,方圆百里仅有那么一处落脚地,适逢大雪,也算是给雪落山庄聚煞来财了。

一场雪,让本就不景气的雪落山庄更加是雪上加霜了。

萧瑟穿着一袭青裘,坐在掌柜台上,慵懒地拨弄着算珠。

集腋成裘,这狐狸皮上最暖的部位表示这腋下。青色的狐狸可是少见,要集出那么修长的一件裘服,并非易事。

萧瑟看着窗外簌簌的落雪,听着寒风瑟瑟从雪落山庄的破窗处灌入,叹了一声萧瑟。

不景气,养不起那么多跑堂的,所以只有零星四五只小二。时不时骨骼肌战栗一下,通过机械能转化为内能,给自身提供那么一点温度。

两只小二望向自家那老板,青裘之下,有一种苍白的好看。美,从来不只是单指女子。

屈平《离骚》中:“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香草美人代指忠臣明主。

雪落山庄的老板美则美矣,但是巨抠门。

店内就是因为过于漏风,招徕的客人扛了一夜冻之后,第二日便顶着风雪也要赶路,毕竟雪落山庄室内室外一个温度,何必浪费银子去住那冷如冰的地方。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如今是老板爱风雅,跑堂多冻疮。萧瑟曾告诉过小二们,咱们这雪落山庄依山傍水,就是突出一个“雅”字,落魄些,多一些颓败质感,那羁旅行役之人看到便会觉得“颜巷陋,阮途穷,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那种感觉,真的是雅得要死。

小二曾问萧老板,什么是“雅”?萧老板回答道:“安逸下来便是风花雪月,要是路途之中,就是夜雪话风了。有什么感觉能比在大雪的夜晚与同伴说着灌窗而入的风还雅。”

这雪落山庄,比那诗圣的“卷我屋上三重茅”的茅屋惶不多让,诗豪来住一宿大概都要提笔重修《陋室铭》。

小二们叮又叮不咚,邪又邪不废。

直到前些日子,一个光头大汉半夜喷嚏连连,实在受不了这灌入被窝的寒风,上演了一场“谁曾将此楼一拳打破”的戏码。

然后被讲道理的萧老板,亲切地留下来,共建雪落。

那大汉没有反驳,只是提起砂锅大的拳头,企图跟萧老板好好讨价还价。

却不想,萧老板从掌柜台上执过一支紫豪,小二们只见老板转了个笔花,那个大汉便抱头倒地。

光头处好像被人写了一首小诗一样,应了那句:“我曾在上头大胆题诗。”

小二们识字不多,也不好围着大汉的光头看那小诗,只好讨论,到底是不是老板那笔头将大汉“写”倒地的。

有一个小二说自己眼尖,看到了老板手上的毛笔微微抖了一下,笔翻花仿佛重重海浪呼啸而过,过了就没了。

但连那捂着头的汉子都不知道是谁在自己脑袋上杵出一首诗,所以谁也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老板出手了。

只是之后一个月,老板让他修房顶他就不敢扫台阶。

萧瑟又叹了一口气,缩了缩身子,原本打算把这处雪落山庄给卖了,但是一场大雪,买家找不着,贸然卖了,这店里的跑堂跟厨子也没了落脚点。

不过萧老板转念一想,把他们们辞退,然后再住店,住店就得交银子,这个内循环不就打通了吗?

我萧瑟可真是人间小机灵哔。

殊不知,萧老板这种想法,要是真的说出来,恐怕是要挂起来当灯笼的。

一经想通,萧瑟嘴角开始淡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雪落山庄外的雪,下的是越来越紧了。这雪落山庄里的人,感觉是越来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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