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从浔阳江离开后，到坐上马车，老赵剑仙便吟诵这篇“爽口”的篇章。

顿时，面覆光华，口颊生香。

“话说，小赵道君？”瘫在躺椅上的老赵剑仙突然停了背诵。

“老赵，如何了？”赵道君驾着马车，沿着官道缓行，分神回到识海回应老赵。

“那蛟龙角，你砍下来放哪里了。”老赵有心问道。

“老赵剑仙不是不信这种精怪神灵吗？”小赵剑仙笑着反问道。

“这不是，礼天司司正也有我一份吗？”老赵剑仙说道，赵道君在清理淫祀秽宗的时候他从不插嘴，对付唯心的东西还是得用唯心的力量。

何况这是二维设定允许孕育出来的，交给小赵处理便可，老赵放心得很。

不过此番近距离享受了裸眼3d观影，眼看小赵剑仙一剑断了那蛟龙的龙角，又一剑封住了蛟龙的嘴巴，便有些好奇：“小赵剑仙，那玩意也算天材地宝了吧，你藏哪里去了？真理发射出去了，我现在可是缺了一把趁手的武器。”

自下山找余理以来，赵玉真便顺着当日谢宣带队支援他的路线一路从青城山，往安南找去。

故地重游，老赵感慨万千，没能一剑断了暗河，倒是把这锦江截流了。

只不过到了安南之后，余理没找到，断流了的锦江大坑之下，真理也不见了。

这让老赵剑仙失落了些许时日，天天自言自语说道：“一定是某个收废品的给拿去了！应该一早就先行一步，把真理取回来的。”

如今提及自己没有趁手的武器，老赵剑仙便打起了那蛟龙角的主意。

“那角，大如峰峦。你怎么使得。”小赵剑仙笑道，“况且，在我眼中，不过如同羊角牛角一类罢了。不配与真理相提并论。”

当日的黑蛟抬头，整条浔阳江被其挤占了一半。

“唉，你清高，你有春水。”识海内，那具象出来的春水，自行围绕那躺椅上的周身光华绕了一圈，“连蛟龙角都看不上了。那你最后到底怎么处理了。”

“散成肥，挥洒在了浔阳江一周围的村落。”小赵剑仙缓缓说道，“十年内，肥力应该都不会变差。”

那周身光华忽而不出声，忽而沉默，便是再思考些什么。

不经意间，老赵也发现了他居然影响了这青城山的道剑仙那么多。

按照这方天地原本的历史正轨，赵玉真此时应该没那么多的闲情逸致陪着他去找徒弟，顺带欺负欺负沿途的精精怪怪。

“老赵？”看到识海里的光人不回应，小赵剑仙试探道。

“玉郎。”车上的帘子被掀开，探出一只鲜艳的花旦脸谱，对着那驾车的朴素青衣道袍说道。。

“小仙女，今日怎么换了面具，竟然是那杨太真的模样。”小赵剑仙没等到老赵剑仙的回应，只能先回应自己的小仙女了。

那浔阳江头写下《琵琶行》的白乐天，同样也在《长恨歌》里写下过那么一句：“其中绰约多仙子，中有一人字太真。”。

“你管我。”谈了恋爱，不对，是成了亲之后的李寒衣，开始恢复那女孩儿的娇蛮了。

那太真面具的小仙女，出谷黄莺一般的声音说道：“你这个大弟子，也是想得周到，只要在李记商行，就能凭借青城山赵道君的名头换取马车或者寄放马车。否则就要我们扛着马车渡江了。”

一想到这风度翩翩的道袍帅大叔，举着一架马车，徒步涉水而过浔阳江，那是如何让凡夫俗子惊讶的大场面。

“是啊。”赵道君感慨道，“之前我不曾下山，没想到小凡松他家的李记商行，不止在锦官城开有，这赣江以西的江南西道也有。”

“我好像也在雪月城见过。”小仙女不服气道，好似忘记了，她曾在登天阁，用两剑狠狠地揍过一顿李凡松。

“不过玉郎，当初在雪月城，购买的糖糕，你付钱了吗？”小仙女忽而“翻旧账”说道。

与小仙女相处久了，小赵剑仙越发觉得她喜欢捉弄自己，并且看自己出糗的模样。

“付过了的。”赵玉真无奈，只好认真说道，“当夜就付过了的。”

剑仙归宁当夜，雪月城所有的糕点店，掌柜的柜台上，都被精准地安放了一枚银两，正好是赵道君在该店借了糕点的价格。

“要是不付钱，你们雪月城的三城主怕也不会让我出城了。”赵玉真反过来调笑道。

“好啊，臭道士，你哪来的私房钱！”出谷黄莺的声色陡然一变，变成恶狠狠地假声，一如当年在虫二居，她叫他不要用道法太乙狮子诀，而是要他出剑一般。

“我。。。”赵玉真口舌打结，一时间说不出来话。

老赵剑仙多年来给朝廷培育新种，卖给明德帝充实粮仓，多多少少也赚了些皇帝的银子，买个几万斤糖糕还是可以的。

当然，老赵的自然就是我的，反正他赚到的又没有手，花不了。

小赵剑仙做了以上遐想，不过也只是默念想想，没敢出声让识海里的光华听到。

“我每年，照晴峰下培育出来的新种子，户部都会折算成银子给我。”赵玉真温声对探出头的花旦脸说道。

“好你个臭牛鼻子！贪墨洒家的银两！”识海内瘫在躺椅上的老赵忽而弹起来，吓得围绕他头顶转圈的春水，迅速躲回识海内的桃师身旁。

小赵剑仙充耳不闻，自动屏蔽掉了某些“无良”的噪音，让其光污染限定在识海内，继续说道：“我当礼天司副司正之时，每月都有俸禄。不用担心养不起你。”

“哼。”花旦面具傲娇地哼了一句。

“再说了，小仙女，我心都掏给你了。”道剑仙真诚说道。

“你又来油嘴滑舌！我不喜欢了！”假意嗔怒中隐藏了些许喜悦。

“那我以后不说了。”这位嘴上多了一圈胡须的帅大叔模样诚恳道。

“不行。”仙女躲回车厢内，好似自顾自地生气。

道心澄明，面对着这海底针，也是难寻。

片刻后，只留下官道上，那成熟道士爽朗的笑声在荡漾。

九江城。

九江，以为湖汉九水。即：赣江水、鄱水、余水、修水、淦水、盱水、蜀水、南水、彭水。最后皆入彭蠡泽也。”

九江城城门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赵道君是车马通行，需要路引给守城军士确认，才可放过关。

道剑仙给守城门的军士看了一眼从袖袍中取出来的圣旨。

钦定的“礼天司司正”，让城门校尉差点跪迎，不过却被赵道君一把给扶住了，不曾下山的道剑仙，也圆滑了一把，道：“校尉莫要声张，贫道只是路过，这肃清淫祀秽宗，需要便宜行事。”

校尉赶忙站直点点头，将这司正放过了关。

银子，是最好的路引，其次便是圣旨，这也是江湖。

一入江湖凡城，这市侩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沿街卖杏花的小女孩，耳朵上别了一枝红杏，衬得人比花娇。

炒黄豆的食物香气，与新折花朵的清香之气，混合着钻入鼻腔，提醒了两位剑仙正在凡尘行走。

“江南才女谢飞萱，停笔《晚来雪》也要更新的最新著作《雪月道韵》！”街上有供朝报的小书童叫卖声。

供朝报，乃北离新颖的岗位，各种无论落魄不得意的书生或者富贵学者亦或者才女，都可以隐去姓名出书交于供朝报誊录出版。

有卖的好好的，如江南谢飞萱的《晚来雪》，据传，都卖到天启后宫，看哭了娘娘。

也有卖的扑街的无人问津。

这供朝报的书童，在供朝报外的大街上摆摊叫卖，广告词都十分猎奇，什么谢飞萱宁愿罢笔停更《晚来雪》都要更新的《雪月道韵》。

引起了车内话本爱好者的好奇。

马车驶过书摊，那供朝报的摊位应该是才刚摆出来不久，已经有些许娘子带着心上人哄拥而上了。

北离民风渐开，许多未出阁的小娘子都想当那侠女，一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模样。如同史书之上，敢向那美男子卫玠投瓜掷果一般。大胆对自己心仪的男性求爱，一如那登天阁之时的雲芝。

这书摊上亲昵的男男女女更是最好的证明。

小仙女探出头，杨太真的面具面向书摊。赵道君懂事地摆停马匹，只听得耳边传来一对书摊之前看书侠侣的对话。

“这次谢飞萱的这本新书，写得好惊心动魄。”一位藕色衣裙的少女将那本封面印了《雪月道韵》的书籍，递给身边的一身玄色服饰的男子说道，“你也来看看。”

“是吗？我看看。”男子接过书，假意打开看道，才扫过一眼，便觉得需要畅读一番。

“段郎，若我像书中那雪月剑仙一般，被暗河追逐围杀，你会像那道剑仙一样，千里驰援来救我吗？”怀春少女轻声说完，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青春饱满的脸庞像嫩桃一般粉。

“定然会的！”被称为段郎的男子，卷起书册，用做剑使，念出书中的台词道，“暗河要是敢来伤害你，我定让他绝流！”

“那你还是别来了。”怀春少女有些担忧，嘴角扁了起来道，“我晓得你没有道剑仙那般厉害，我怕你死了。”

“就算没有！我也会去！”段郎坚定道。

“噗嗤。”识海内的老赵听闻如此，再也憋不住了，笑出了声。

不再屏蔽老赵的声音，小赵剑仙好奇地问道：“老赵，怎么了？”

“你说那女的，怎么敢说自己被暗河围杀啊，她有啥价值被暗河围杀。”老赵剑仙笑道。

“老赵，亏你还题字虫二居。竟可这般不识风月。”小赵剑仙也跟着乐了道，“这少年少女之事，怎可这般深究。”

“总该还是要给少年少女一曲为求凰的念想的。你这般不解风情的追问，便像一木头一般，什么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这情爱倒谈得无趣了。”

老赵被戳中痛处，加上这一世，两辈子的纯阳未破，童子金身。

连追上门来的孙不二都给拒之门外，如不是因为觉得有趣，读过些许民间的故事，怕是连虫二居都写不出来，更遑论此间风月。

“唉。早恋真的考不好啊。”老赵剑仙又颓唐说了一句，便瘫回了躺椅内，翘起二郎腿，“不过，早恋都能活成晚婚。”

一句未感慨完，这供朝报摊位的“段郎”二位侠侣，已经购置了书册，打算离开。

那书童小司早就盯上了这二马并驾的赵道君，以及那掏出头来的杨玉环面具。

“这位道爷。买一本吧，谢飞萱才女的笔触缠绵，能看哭宫里的妃嫔娘娘，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书童小司仿佛是经过特训一般，看到驾车的道士，便挤了过来。连称呼和广告词都可圈可点。

“谢飞萱啊。”小赵剑仙若有所思，好像在回忆着什么。

“怎么？这位道爷。。。”小司有些慌张，“可是认识谢才女？”

“嗯。应该是认识。”小赵剑仙温声回应道。

忽而背后传来像是被秋露戳了一下的感觉。

“应该？”小司有些难以理解了，认识便是认识，不认识便是不认识，哪里冒出来一个应该认识。

“你们怎么认识的？！”杨太真面具后，恶狠狠的假声说道。

“飞，走了。就认识了。”小赵剑仙无奈说道。

谢飞萱，谢飞萱。“飞”走了，便认识了。

“那，道爷要来一本吗？”小司忐忑问道。

“这不要脸的宁采臣，拿我们的事，来赚我们的钱。”老赵也跟着调笑道。

“来一本吧。”车厢内的声音先人一步。

小司眼巴巴地看着小赵剑仙。

“那便来一本吧。”小赵剑仙说道，“多少钱。”

“好嘞道爷，不贵不贵。”小司抽了一本，眼力见十足地递给了车子里的人，“也就十枚铜钱，不过两碗面钱多一点。”

小赵剑仙想了想，问道：“小哥，你们家供朝报，东家有李记商行吗？”

“有的，道爷。李记是我们东家之一。”小司回应道。

“那。。。”小赵剑仙摸了摸袖口，十枚大子被摸出来，递给小司，“给，这是十文钱。还多谢小哥推荐的书。”

“好嘞，您走好。”接过了铜钱的小司鞠了个躬，马车便缓缓驶过书摊。

“玉郎。”马车内的小仙女突然说道。

“老赵。”小赵剑仙也说了一句。

黄龙道，在赣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