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不该嘲笑你。小玉真。”李先生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在我悠长的生命中,于历史长河里见过你这样的人,不止一个。可惜他们的结局都不太好。”
李先生仿佛思绪缥缈,在整理与今日所见赵玉真类似的人物。
“李先生。”老赵剑仙说道,“我绝对是你没见过的那种人。”
“我于历史长河中碰到的每一个企图改变世界的人,都是这么自信,也都说他们不一样。”李先生说道。
“我真的,绝对绝对不是你在这边历史长河中遇到的任意一个。”老赵剑仙也无奈说道。
“你如何证明?”李先生好似玩心大起,问道。
“怎么证明?”老赵剑仙想了想,说道,“有了。”
“世间万物,其本质不外乎物质与时间空间所相互联系的声光电力热。如翠竹可反射翠绿的光,人可听到自然界内某些频段的声响。”老赵剑仙说道,“那,李先生可知,我等所用之内力或者真气,可谓何种物质?”
“这就是,你所开创的格物之法?”李先生好奇问道。
“算不上我开创吧。”老赵剑仙说道,“我只不过也就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能触摸得到更高的地方。”
“李先生,我有一假设。”老赵剑仙侃侃而谈,“我认为内力真气此等能量物质,是一种光。”
“所以它应该算是一种波,会有波长波峰波谷。是以在传功的时候,两种不同的内力相融合,即两种光叠加,通过输入期间不断调整频率,使得波峰与波峰相抵,就会产生叠加,故而会形成新的波峰。”老赵剑仙侃侃而谈说道。
“但同时也会满足粒子的性质。”老赵剑仙继续说道,“故而斗争对抗之时,内力与内力相互会有粒子与粒子碰撞反弹或者炸开的倾向。”
“此所谓,光的波粒二象性。”老赵剑仙说道,“李先生,你能听得明白吗。”
沉默良久,天空上传来一声无所谓的话语道:“不明白。不过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李先生你觉得有趣便好。”老赵剑仙说道,“晚辈赵御贞,没办法设计一个很好的实验来研究一下这个理论,为之证明或者证伪,还劳烦李先生。。。”
“不要,我拒绝。”李长生明确拒绝了。
“为什么?”老赵剑仙愣了一下,不知所措,他本以为李长生觉得有趣,便可以引诱李长生来研究。
“没有为什么,就是单纯的拒绝。”李长生说道,“何况,你研究这波粒二象性,看着像劳心劳力,费劲费事的玩意。有什么意义?这个理论就算被证实了,又有什么作用?”
“李先生。”本着求知精神的赵博,忽而不再惧怕这活了三千年的老妖怪,严肃反问道,“那被当成质子的秦异人当初与赵姬生下的婴儿,又有谁能猜想到,他长大后竟然是一统六合的始皇帝?”
“嗯?”以王喆,或者说是徐福的千年积累,像是读懂了什么。
“一个婴儿,又能有什么作用了呢?”老赵剑仙说道,“谁能知道它未来能纵横六合,横扫八荒?”
“哼。”一声哼笑,老赵剑仙仿佛感觉到了一个无形的人影轮廓逼近到自己面前,在审视他,仿佛要把他读出个所以然来。
“有趣。”李先生的声音,近在耳畔,仿佛就是在他耳边诉说,“小玉真,我能感觉得到你说的理论是对的,只是欠缺一个证实的实验。”
“同样,我也感觉到了,你知道证实这个婴儿存在后,婴儿长大会有怎样的作用。”
“御贞不敢。”老赵剑仙毕恭毕敬地回应道。
“你,为何非要钻这种牛角尖?”仿佛实质一般贴脸的询问,逼得老赵尴尬侧头。
“不钻,牛角尖就不存在了吗?”老赵反问道,“御贞不攀这终南山,李先生就不在这终南山等御贞了吗?愚公为何要移山?人为何要登高,征服这一座座高峰?因为山就在那里。亘古未改。不去探索,怎么知道山那边的风景如何?不去探索,就永远无法动用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去改造世界。改造都做不到,谈何改变?”
沉默了片刻。
“小玉真,你,是生而知之者。不,你是不生而知。”
赵御贞心头咯噔了一下,天生道体被李先生这一句风轻云淡的描述,吓得津液淋漓。
“但是,我还是要拒绝。”李先生没有继续纠缠所谓的“不生而知”。
“可是,您不是觉得它很有趣不是吗?李先生你活的如此长久,为何不,为何不在自己漫长的生命中,尝试一下这有趣的东西呢?”老赵剑仙顷刻间调整心态,说道。
“拒绝就是拒绝。”没有解释,“和它本身有趣不矛盾。你不是说你和我之前所遇到的人都不一样吗?我相信了。”
“你那些历史长河中的前辈,之前他们对我提的要求,我都没有拒绝。”李先生像是猫逗老鼠,为了好玩一般,“既然你同他们不一样,那我也区别对待你,如何?小玉真?”
“你!”老赵剑仙犹如罗宋汤里吃了半只苍蝇一样难受。
“晚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老赵剑仙说道。
“问,我看心情回答。”李先生仿佛心情不错。
“汉太祖高皇帝的赤霄,和大楚伯王的金乌?”老赵剑仙试探问道。
“都被我没收了。”老赵剑仙仿佛看到那个无形隐约的轮廓,退回云端之上端坐,李先生面无表情。
“那,李先生的两把佩剑是?”老赵剑仙好奇又问道。
“这算是第二个问题。”李先生说道。
“那行吧。。。”老赵剑仙不抱什么希望,正打算离去。
“不过我乐意回答。”李先生偏偏觉得好玩一般,“我两把佩剑,一名始皇,一谓祖帝。”
“始皇祖帝,皇帝之始祖,后来帝子枉称皇。以始皇为佩剑。”老赵剑仙感慨道,“天下也没有第二个人敢了。”
“小玉真,你真信了?”李先生有些开怀,“我骗你的。”
“你!”老赵剑仙面对这种老不修,束手无策,只能跟自己生气,道,“我走了!”
随即拾起两节春水,面无表情地回头,一步迈出,终南山中的山岚雾气皆消散。
下一刻赵道君已经回到了山中那插在地上,写着“御贞敕令”秋露旁。
赵道君摸了摸手中的春水,将两节春水放在了自己驾车的位置上。
“玉郎?”马车内传来小仙女的声音。
“嗯,我回来了。”赵道君温声回应道。
赵道君轻轻擦拭了秋露上的“御贞敕令”。
“嗯。”小仙女仿佛从不担心自己的夫君,觉得这天地间没有什么事是自家男人解决不了的。
马车上的离火阵心诀还未散去,赵道君正打算将秋露送还给小仙女。
却仿佛隐隐约约听得有女子娇叱之声:“老娘拿出整个雪月城来陪你玩,改名林洛水去那终南山后面开了一个玉女派。连弟弟都搭上来,送给你们诠真教当师叔了。你今天竟然跟我讲,你有过许多冰肌玉骨花容月貌的美人?”
“疼!疼!疼!洛水,咱们都老夫老妻一大把年纪了,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揪耳朵?”九天之上,李先生仿佛吃痛,“那不是在小辈面前托大,装的吗?你怎么还当真了。”
“那好,你这大椿功,每隔个几十年散功是常态!你居然让我以为你真的散功了,然后愧疚了那么久!”对李先生不客气的女子,仿佛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洛水,你以为我教你保持容貌的功法是什么。”李先生尽管吃痛,可依旧坦然如君子道。
“也是这大椿功?”名为洛水的姑娘将信将疑。
“不然呢!”李先生坦坦荡荡说道,“所以,能不能不要老是揪耳朵,有小辈们在呢。”
“你骗人!我练了那么久,根本没有要散功的迹象!”洛水一怒,天下第一的李先生都倒吸一口凉气。
“听我说!听我说!”李先生仿佛咬着牙,“那是我改良过的,原版凡人几乎无法修炼!你总不会认为我没有改良功法的能力吧!”
听到如此,小赵剑仙噗嗤笑出了声。
“玉郎,怎么了?”花旦脸谱探出车帘,“笑什么?”
“没什么。”小赵剑仙让人平静的声音答道,“是雪月城二城主。”
“嗯?”仙女疑惑,雪月城二城主,不是本仙女吗?
“小仙女,不是你,是前二城主。”小赵剑仙反应过来,轻声说道。
雪月城前任三位城主:大城主李长生,二城主洛水,三城主洛河。
“这是。”小仙女低头,看到了被破成了两节的春水剑,问道。
“碰上了你师父,李先生李前辈,与他切磋了一下。”小赵剑仙也是个好面子之人,分明是被李先生的两个守门员摁着打,愣是用春秋笔法说成是与李先生切磋了一下。
“好,我记住了。”仙女语气里有些跟长辈闹别扭的味道在其中。
“我们走吧。”小赵剑仙上马车,安抚了一阵小仙女,随即开始当自己的马夫道君。
“老赵。”识海内,小赵剑仙问道。
“是想跟我谈春水的问题吗?”老赵心有灵犀,知道这位舍友想谈一些什么。
“是。”小赵剑仙平静地回答道,“我的佩剑只有春水,今后或许不会再有其他剑了。”
“嗯。”老赵剑仙应到。
“上半截,还留着你所取名的春水。。。”小赵剑仙道,“下半截,我想自己取。”
“我是赵天师,赵道君,你自己是成亲了三十岁的人了。你的剑,你自己取便是。”老赵剑仙无语,“当初你问我想取一个人间至暖的名字,我脑子一热,觉得桃花不够暖,春水才是暖的,忘了李先生有过化名为南宫春水这一茬了,所以。。。”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老赵。”小赵剑仙说道,“我是想说,那未命名的半截,叫桃花。好不好?”
“两岸微风剪柳叶,一池春水育桃花。”老赵剑仙说道,“你都是赵道君了,有些事情,自己做主了,还用来问我?不要老是把我当成老妈子。”
“那好,就叫桃花了。”小赵剑仙心境仿佛更为通达,剑心通明,顿时在半截剑尖之上,刻上了桃花二字。
由道君驾着的马车,缓缓驶入了长安城,这座自周天子以来的十朝古都,坐落在此的时间兴许比李先生还要长久,也如同李先生一般冷眼看待这人间的变换更替。
只不过古长安无声的诉说没有惊扰到天人,故而没有被刻意针对罢了。
长安,也为钱唐之太宗皇帝所钦定的睛城。
汉太祖高皇帝有过豪迈的《大风歌》,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怎么能有猛士替朕去镇守江山四方?
而钱唐太宗皇帝亦然有类似的话语,是为:“天下才子皆入吾穀,天下英雄皆入吾目。”
穀者,囊也。汉高还只是求猛士,而太宗皇帝已经将天下才子收入囊中。天下英雄尽在麾下,收入眼底。
是故,睛城的睛,是太宗皇帝用来“盯住”天下的眼睛。
长安景色风物,让剑仙夫妇驻足了几日。
“老赵,没有小余理的气息。”识海内,道剑仙轻声说道。
“嗯,那走吧。”老赵剑仙沉默了一会儿,便说道。
赵道君的马车,便出了长安。
“今年的雨,好像多了些。”刚过肥城地界,还未到兖州,已经是下了三四日的暴雨。
茫然天地间,一架像是雨泼不进的那车在大地上缓缓行走。
“大官人!大官人!前方去不得,你们还是改道吧!”风雨淹没了一个精壮男子的声音。
赵道君驻马,让那荷着锄头,身披蓑衣的人赶了上来。
被迎头赶上后,居然是一批人而不是一个人。
皆赤着脚踩在了这还算宽敞的泥水之中。
赵道君也不怕这番是“趁雨打劫”的剪径贼人,愣是停车让其上前来说话。
“大。。大官人。”为首领头的是一个精壮的汉子,跑到了赵道君的车前。如此绣了“李”字的,宝马香车第一时间把赵道君认成了暴发户的“大官人”。
看到这马车在暴雨之下,居然一点都没湿,隐隐约约有一层透明蛋壳状,将雨阻隔了开来,先是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位大哥。”车夫温润如玉的声音传来,“怎么了吗?”
“不像是鬼,应当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来人咽了一下喉头,心中如此想到。
黑云压城,白日都整得如同黑夜一般,直到一个霹雳闪光,那人借着光亮才看到了小赵剑仙那清俊的面庞,胆子才大了起来,说道:“在下是此段大汶河的河堤员吏。连天暴雨,怕是洪水要泛滥,大官人可是要渡河?此段河桥。。。怕是过不了。”
“哦?”赵道君听闻,举头眺望那阴天雨下的大汶河上,一座可供两驷马并驾的石桥横跨河面,依稀可见古朴之意。
“河面有几近三里宽,不知河下有多深?”小赵剑仙说了一下,“这造桥之人也是厉害,可以石横架成桥。”
谈及自己的专业,这河堤吏员也开始流畅了起来:“此段河深,约一百七十尺。多下了桥墩,才可支撑这石桥的承重。这石桥也历经有百年历史了,按道理来说,算是稳固的。”
“按道理?”这三个字意味着另有隐情,小赵剑仙看着这河堤吏员的斗笠都遮不住了雨水,不住地往他脸上淌。
“回大官人的话,按道理是这样的。”一个河堤小吏,算不得社会地位高,在富贵之人面前,也只能低声下气,“可是我管理的这段大汶河,就是有些不讲道理。那石桥,今年已经晃动了有二十又五次!此刻大雨,怕是更加危险!”
“恐怕不止吧?”老赵剑仙接茬道,“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瞒住我等?”
“这!”河堤吏员的脸色大变,在阴暗下雨的此刻,被明察秋毫的赵道君看得一清二楚。
河堤吏员往前踏了一步,踏入了那“不被雨所浇到”的空间内。
压低声音,对赵道君说道:“大官人,说没有内情是假的,但是危险却是真的。坊间的百姓都传闻说,是河里的大水公不得河神的神位,故而发怒,怒触此间石桥。”
“小人也是在此守候了多日,就是怕这石桥轰然倒塌,伤到不知情的人。”
赵道君看着这昏暗光线下,一脸慎重的小官,荷着锄头,一看就知道是干实事的,随时要锄头这类的工具进行工作。
身后跟着一帮都光着腿,双腿不长胫毛的汉子,定然是经常双腿泡在水里,使得胫毛都长不出来。点头说道:“贫道知道了。你等都是国家的基石,不能亏待了各位。”
那小吏听到“贫道”二字,愣了一下,这大官人,居然是个道士而已,随后又被那句国家基石,不能亏待给搞蒙了。
“国家有柱石,也必当有基石。否则,谁来抬起柱石?”小赵剑仙为这位河堤小吏解释道。
“道长!小人惶恐。”那汉子头一次被人如此夸奖,心中心酸泵出,鼻子一酸,就要跪下。
“不必拜我。”小赵剑仙虚空一扶,将那汉子扶住,“你们本该值得如此称赞。”
“我替你卜一卦。”赵道君说道,“你在此当河堤吏员,审(審)查此河的水文波动,你应当姓沈(瀋)。”
那汉子听了,阴暗之下,脸上一股惊讶。
赵道君又说道:“是为这北离天下的一块基石。故而,你当是名为沈一石!”
“神仙!神仙!”河堤小吏惊讶,“我便是名为沈一石!”
“贫道赵玉真,乃北离礼天司司正。”小赵剑仙说道,“此次为钦定天下荒灵野神而来,既然能与各位相逢于此,那贫道便送各位一番造化。”
小赵剑仙说道:“过会,回家将老人小孩带来此处,贫道去处理那桥下之动静。会产生一股灵气充裕的雨水,老人得之,可延年益寿。孩童得之,可伶俐开蒙。凡人得之,皆可保十年内无灾病。”
“谢神仙赐福!”齐刷刷的声音在雨中虽然微不足道,但还是被赵道君听到了。
“有一点,不许靠得太近。否则影响贫道办公。”小赵剑仙严肃地用了“办公”而非“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