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桥下之灵，是水公或者河神，贫道自有断决。”小赵剑仙说道，“各位先回去同家人做一些准备吧。”

水公，某些地方怕直说水鬼会被那水鬼听到而缠身，故作此一番避讳通假。

一帮汉子被赵道君疏散，都各自回家将家人安排接来赵道君所指定的地方。

“小仙女，你先在车内等我一下。”小赵剑仙回身对车厢内的人儿说道。

“嗯。”车内温柔回应。

“老赵。”赵道君驾车到石桥之上，桥身在已经剧烈晃动，马儿受惊，有些想撒开蹄子跑路。

却被下马了的小赵剑仙轻拍马颈安抚住了，不再是想跑，只是在石桥上惴惴不安地来回踱步。

赵道君将神识向石桥之下，须臾，说道：“是一只。。。巨大的望潮生。”

“八爪鱼？”老赵剑仙疑惑道。

望潮生，是章鱼一类的雅称，渔民出海赶潮之时，多能捕捉到此类小章鱼。

所以渔民朴素地认为，这些小章鱼都是顺应涨潮之时而生的，故而称之为望潮生。

“在桥的哪一侧？”老赵剑仙忽而问道。

“我们从北岸登的桥。”小赵剑仙，“这望潮生，是在桥的。。。东一侧。”

“北离西高东低，故而水系多为自西向东流。”老赵剑仙沉吟了一下，“但是这大汶河特殊，居然是自东向西的流向。”

“这八爪鱼多大？”老赵剑仙继续问道。

“平摊开，几近有千尺。。”小赵剑仙低头看了一眼桥下湍急的河水。

“等等，这石桥桥墩间的距离是多少？”老赵剑仙问道。

“是，不足三尺。”小赵剑仙说道，“大汶河河面宽广，需要密集的桥墩才可承重，莫非。。。”

“自东向西，大汶河顺流而下，最终汇入黄河！这石桥，莫非挡住了那巨大望潮生走蛟之路！”小赵剑仙说道。

“有可能，虽然说一只六十多斤章鱼能从铜钱大小的孔洞中穿过。”老赵剑仙将自己上辈子的结论取出来道，“但是量变引起质变，它的身躯量变得如此巨大，导致的质变也许不能同六十斤的相提并论。”

“那八爪鱼气息如何？可否有肮脏污秽之感？”老赵剑仙又问道。

“并无。”小赵剑仙摇了摇头道，“其气息如金玉纯粹而且守正，当是顺其自然而未造杀业等恶行，长成如此规模的身躯，也是难为它了。”

“贫道，北离礼天司赵玉真。”赵道君一步踏出，身躯腾空，隐隐约约离火阵心诀所勾勒的“敕”字，浮现在身后。

“大汶水系之灵，你若听得懂贫道的言语，莫在触动石桥。”小赵剑仙似乎化身成了那口含天宪儒家圣人，敕令自口中所出，石桥顿时停下了晃动。

暴雨之下，汹涌的大汶河面，顿时有一股自河底直冲而上的水流，将这滚滚的波涛分开。

一只不可描述，不可名状的巨眼腾然出现在那分开的浪涛之下。而这滔滔河水，只不能遮掩住这有些可怖模样，只能堪堪露出一只眼睛。

眼睛周围布满了银环斑纹，又显得有些富贵之气。

“长得如此身长，估计花费了不少岁月吧。”赵道君在空中对着河里那巨大银环望潮生的眼睛说道。

不知为何小赵剑仙说出这句，让老赵无缘无故想到了那也是活了许久的李先生。

银环斑斓，在昏暗雨天之下，闪烁光辉，隐隐约约有星斗在天的模样。

“你我相见，亦是有缘。”小赵剑仙继续说道，“身躯庞大，亦然不愿破坏这人间凡人所建筑的过河石桥，尽管它阻碍在了你走江的道路上，也是想尽量塞过去。算是已启了灵智，生出了悲悯之心。宁可被卡其中不化龙，也不愿毁其汶河桥，而伤生灵性命。”

“可惜桥墩之间隙，并不能容你这副身躯通过。”小赵剑仙有些可惜说道。

“凡间物种，若欲修炼，皆是逆天而行。或着这也是你的一劫。”小赵剑仙说道。

“啵”一枚泡泡在江中浮出，不惧天雨洒泼，直接浮空到了赵道君面前，熠熠生辉。

“过不了此桥，应放弃而不再过，这本是你的顺其自然。遇到了贫道，贫道出手相助，便是贫道的道法自然。既然遇上贫道，贫道便帮你一次，不求你这番回报在贫道身上。”小赵剑仙对着那金灿灿的泡泡说道，内部似乎有丰沛的灵气在其中。

金色泡泡上下跳动，恣意欢快。

“贫道且问你。若贫道将你送过此桥，祝你走江汇河，之后入海，若能化龙。你可愿守住初心？不兴风作浪？不危害人间？”老赵剑仙轻声发问。

金色的泡泡停止了欢快的活跃，仿佛和人类一般，在沉思，思考老赵剑仙的问题。

“若世间大旱，你可愿为人间施云布雨。哪怕损去些许修为？”老赵剑仙问道。

泡泡静止于老赵剑仙面前，明灭交替。

“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以你如今的修为，是我强求了些。”老赵剑仙承认自己的双标，站在人类的角度考虑了这些，“你可选择，自己能尽最大的努力。其他的不作强求。”

金色泡泡忽而发出玲玲响声，似乎在同意。

“若天地不仁，君王失德，民不聊生，苍生凋敝。你可愿为天地鸣雷警告？”老赵剑仙继续问道。

“你不必担心，北离是你故土，乃你龙兴之地。天地同力之时，你可显圣，自会民心所向。”老赵剑仙循循善诱道。

金色泡泡响了两声。

“呵呵。”老赵剑仙被逗笑，道，“最后，你可否能忍受孤单，若无人与你分享你化龙之后的喜悦，可否还会与人间各自相安？”

金色泡泡围绕老赵转了一圈，然后怼到老赵面前，十分拟人化地“亲”了老赵一口，将小赵剑仙那顶级的面皮弄得湿漉漉的，顺带打湿了那洗的发白的道袍胸襟。

“那便好。”老赵剑仙伸出手，摸了摸泡泡，入手滑凉，十分润滑的触感。

“那之后，贫道便将这雨水倒灌天河，你可顺着倒流的雨水攀爬上天，从云端跨过此桥，也就当越过了龙门，如何？”老赵剑仙轻声将自己的方案说了出来。

“叮铃铃。”泡泡上蹿下跳，表示认可同意。

“好，回去准备吧，六十呼吸之后，贫道便助你搭起这天梯。”老赵剑仙拍了拍泡泡，有些开心地说道，“贫道也不曾见过，你这般的望潮生化龙之后，会化作什么样子。”

逐渐接受了二维设定的产物，三维的老赵没见过跃龙门，故而也有些许好奇的兴奋。

泡泡欢快地沉入了大汶河中，那分开的波涛又恢复了汹涌。

六十个呼吸之后。

小赵剑仙凭虚御空，朗声喝道：“春水！桃花！”

两节半截剑，自石桥之上的马车飞出。

“一成一败，谓之一劫，自天地成型以前，已有无良劫矣！”

桃花上下飞舞，将汹涌的河面，刻出了八卦。

“孤阴不生，独阳不长，阴阳交泰，生生不息。”

春水半截剑镇河，直插那八卦阵的中心，一个太极图充斥在了八卦之内。

河面顿时仿佛平静了下来。

随即，太极八卦内，第一缕河水，反重力的从河面上脱离，直飞上天。

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

顷刻之间，老天爷的倾盆大雨像是被大汶河反击了一般，一股直径与河面齐宽的水柱，从大汶河上直冲霄汉！

“弟兄们快看！”河堤小吏沈一石，带着乌泱泱一批弟兄以及家属，到了指定的地方。

沈一石用手一指，那大汶河倒灌上天的水柱，夹杂着紫气东来的光辉，与金红的秀质，好似神仙手段！

“娘，你感觉如何？”沈一石看到这般手笔，激动得大喘粗气，陡然间发现，这大汶河不远处的空气，竟然如此沁人心脾，仿佛荡涤了他五脏六腑的污浊废物一般。

“石儿！娘的眼睛看得见了！”沈一石执伞，遮挡住的一名老太太，丢开了拐杖，“胸闷也没有了！石儿！”

“娘！你的眼睛！你的肺痨病！”沈一石激动，“好了？”

老太太挺了挺腰杆，道：“这把老腰也不疼了！”

“石儿，快！靠近些，让娘好好看看你！”老太太喜极而泣，双手捧住儿子的脸颊，这因为了家庭温饱而辛劳努力，风吹日晒的脸颊，尽显沧桑与粗糙。

一时之间，乌泱泱的人群中开始熙熙攘攘了起来！各家都有各家的难言之隐，同样，各家都有各家的欢乐之声。

老太太端详了一会儿子，便弯下腰摸索自己的那根拐杖。

“娘，既然已经好了，还要这拄棍作甚。”沈一石高兴之中有些不解说道。

“这拄棍，陪了娘大半辈子，娘是个念旧的人。。。”老太太温和说道。

其中意思，沈一石不言而喻。

“那赵神仙真的没骗我们！”沈一石看向那水柱，“真的送了我们一番造化！”

“石儿。你说这个赵神仙。。。啥时候请来家里吃顿饭。咱们好好感谢人家。”老太太慈祥地看着儿子，说道。

“娘！”沈一石无奈，“您眼睛好了，您能不能看看那边？”

老太太眼睛好了之后，一直慈爱地看着儿子，再加上下雨哗啦，让她没注意到远处大汶河的变化。

“啊！石儿！那是！”沈老太太终于用恢复了视力的双眼，看到了那奇观。

“那是赵神仙的手笔。”沈一石苦笑道。

“那可真是神仙！”沈老太太也被吓到了。

“所以，能跟人家赵神仙说上一两句话都算是好的了，哪里还奢求请到咱们那简陋的家里去吃饭啊。”沈一石无奈，“再说了，神仙餐霞饮露的，不一定需要吃饭的。”

这乌泱泱的一大帮，其中还有抱着孩子过来的，孩子似乎突然开窍了，一手拍着自家父亲的脸面，一手指着那蔚然大观的景象，奶声奶气地喊到：“爹！看！爹！看！”

“诶！爹在看，爹在看！”原本怎么教都教不会喊的爹，今天竟然听了个够。

冲天水柱内，一只身长千尺的望潮生，通过这水流在艰难往天际云端攀爬。

春水与桃花萦绕水柱，像是在守护一般。

望潮生每攀爬一下，那仿佛身子会重都一分，那强大的地心引力就猛地再将其拖下来一分。

“登天之路，不论对人或是灵物，都是困难重重。”小赵剑仙看着那乘着水柱的望潮生说道。

“我觉得它能成。”沉默了一会，老赵出声说道。

沉重的引力，将望潮生的光辉，逐渐拉离其身体。

挣扎了一炷香的时间，望潮生终于攀上了乌云云端。

“果然。。。”老赵剑仙笑道。

“轰隆！”一声惊雷！老赵笑意凝固，破口大骂：“贼老天！”

攀爬上云端的望潮生，被一个惊雷所击中！

身上银装玉裹的光辉被一雷劈散，此刻在云头奄奄一息，仿佛就要从云端坠落一般。

老赵剑仙本想让其瞒天过海，自云端偷渡而过这一石桥，不料天妒如此，待到望潮生攀缘到云头了，才冷不丁降下落雷。

骂声未绝，自九天之上，有些许丝线垂落，钩钓那望潮生被雷劈散落的光辉。

而在空中云头的八爪鱼，不像在水中，一如砧板上的鱼肉。

金色丝线缠绕上了望潮生，将其固定在了空中。

那八爪鱼撇头，用那银环斑斓的眼眸，看了老赵剑仙一眼，老赵剑仙读出那眼中尽是人类所含的情绪，有不甘，有失落，有可怜，也有感激。

“王八蛋。”老赵剑仙一怒。

“老赵？！要如何？”道剑仙也一步跟上，丝毫不惧。

“别以为我奈何不了尔等。”老赵剑仙已经信心发怒了。

“天上那家伙，虽说模样让人类难以接受，但是它的努力，它的温柔，我都看得到。”老赵剑仙口气有点冲，“小赵剑仙！我现在有点生气，我要去怼烂那些王八蛋。要不要一起。”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可以独善其身。”小赵剑仙回应道，“可道君不然，道君要讲一讲道理。”

“道君，应筑其自然！”

“桃花春水！”老赵剑仙左手对天作了一个六脉神剑的中冲剑状。

两节半截剑飞到了赵道君身边，老赵剑仙左手已经氤氲起那无上的光华，点在了桃花春水之上。

两节剑，带上了一丝丝不属于这方天地的威猛能量。

“去！把那些个钓丝，都给我斩断！”老赵剑仙一声令下，春水箭射，桃花打着旋转而出，直飞乌云中，将那缠绕云端八爪鱼的金色丝线，尽数切干净。

“这里是人间领域，你们已经进入了人间，这是第二次警告！”老赵剑仙中冲剑指天，“王八蛋们，江府是第一次，事不过三，勿谓言之不预也！”

话语好像起了作用，像是被人拉起了钓竿，断掉的钓丝被抽走了。

“老赵，为什么你要喊事不过三？”小赵剑仙问道。

“因为我还没找到怎么弄死他们的方法。”赵御贞严肃，看着望潮生身上，被抽离体的钓丝，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