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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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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你说这江南怎么那么多雨啊。”苏幕遮步入楼阁,嫌弃地抖了抖身上的蓑衣,“还是咱们无剑城好,不会有那么恼人的季节。”

溅射一身水,执伞鬼夺过十八剑阵,撑开了伞,那红衣鬼抖出来的水珠,全都被挡到了余理那边。

坐在长凳上的余理,抹了一把脸,手掌在湿润的狰狞的半截面具上,擦出嘎吱之声。

感觉到余理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目光,苏幕遮讪讪笑了,不好意思地解下蓑衣晾挂而起,躲在苏暮雨身后。

苏暮雨收起伞状的十八剑阵,靠立在余理的长凳上。

“今年的雨,是多了些。”余理透过苏幕遮进来没带上的门,看向门外的阴沉天空。

“夏日,此江南一带多有洪汛灾害。”苏暮雨忧郁的脸上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感情,“自然如此罢了。”

余理默不作声。

天道似乎与老赵剑仙开了个玩笑,或许隐隐约约,小赵剑仙有预感余理在这边,自大汶河往南,途经江浙之地,可前脚刚往那闽粤之地去,后脚执伞鬼便带队红衣鬼和余理再次来到江浙。

“所以,小雨。这次我们再来到这浙江之地是要干嘛?”苏幕遮问道。

“一来,是为了白王萧崇给我们暗河的桑林。”苏暮雨说道。

“这个要姑奶奶来干嘛?姑奶奶也不会算账啊。”红衣鬼面露难色。

“这关系到暗河的浮出水面。”苏暮雨说道。

“有一便有二。”冷不丁,余理接茬。

“二来,我们还是杀手。自然是带着刺杀的任务。”

“谁?”苏小姑好奇问道。

“届时,你便知。”苏暮雨幽幽说道。

“桑田,在何处?”余理将补了修罗夜叉的脸转向苏暮雨。

苏暮雨盯着半块狰狞的脸,有些诧异余理也开始关心起了暗河的事,便说道:“临安府周边,纯庵县与谦德县。”

余理皱眉:“临安府周边一带,都是种植稻谷的水田,哪里有桑田?傀,你是不是被白王耍了?”

苏暮雨忧郁的脸也皱了起来:“确定?”

“确定。”余理平静说道,“傀,当时那白王萧崇接走了九皇子后,可有给你送上地契之类的东西。”

执伞鬼迟疑了一下,凝重地点点头。

“如果这地契不能兑现。”余理依旧平静说道,“那萧崇又躲在天启城的深宫大院,你该如何是好?难不成冲进去层层把守的天启城当着北离皇帝的面屠了他萧崇?”

余理一口气说了那么长的一句话,面具带来的捂掩遮拦感,使得声音十分怪异。

沉默了良久,苏暮雨说道:“我相信萧崇没那么不识抬举。”

“是你现在只能赌萧崇的诚信与人品!傀,你是不是被暗河浮出水面的目标给迷住了双眼。”余理摇了摇头,说道。

执伞鬼心中惊了一下!类似的话,他曾在锦江江底,同苏昌河说过。

“你在试图激怒我?”执伞鬼反应过来,冷冷说道。

“吵什么?吵什么?”苏幕遮担心要是这俩当着她的面打起来,余理会误会了,跟她掏心窝子,只好出面打圆场道,“明日去那什么纯庵县个谦德县看看,不就知分晓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忽而被苏小姑两句话给按下。

雨下了一整夜,第二日,暗河三人落脚的阁楼外的湖水,水位像是涨了一些。

“又是这该死的下雨天!”穿上了厚重的蓑衣,苏幕遮又骂了一句。

三人都备齐蓑衣上马,身影隐匿在了这大雨中。八壹中文網

纯庵县内,雨小了很多,纯庵由群山环绕,山如眉黛,可如今在风雨飘摇之中却是略显一股哀色。

纯庵县的田头,有身着蓝色云雁补子的官员,顶着小雨站在披甲带刃的众兵围绕之下严肃地看着这“热火朝天”的田中。

一队明显出自行伍,带着凌厉气息的兵士,分成两拨,一拨骑兵,八匹马在刚推广的间隔插下秧的水田内来回驾马,

而另一拨手持长枪,抵挡住了汹涌的农民涌往田内。

“不许踏苗!不许踏苗!”被枪兵抵挡住了的民潮汹涌且混乱,依稀能辨认出有人在怒号纵马踩踏青苗的兵士。

一名瘦弱的老翁,忽而在阻拦的缝隙中钻出,颤颤巍巍跑进吗八匹马肆意的地方,张开双手抱拳,大幅度作揖,想用血肉之躯去哀求说道:“军爷!不要踏苗!不要踏苗。”

突发状况,扰乱了踏苗马儿的步调,战马为了避突然冲出来人而惊,使得这帮军爷不得不停下来安抚马儿。

“不能踏苗啊!”老翁哭诉,立马跪倒在满是泥浆的田地,将头频频磕进泥水里。

隐匿在其间远远观望的余理,怒不可遏,抽出背上的木剑,正欲上前制止。

只听得执伞鬼长虹剑芒闪过,拦在了余理面前,压低着声音喊了一声:“余理!”

“余理,你要干什么?!”红衣鬼想出来打个圆场。

“你又想去节外生枝?”苏暮雨问道。

余理没说话,只是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在泥浆中给八匹马磕头的老翁。

“上次玄瀛国海寇之事已经破例。”苏暮雨说道,“此次还要这般?”

“难道,就该看着这北离变成如此吗?”余理嘴唇松动,问道。

他也是生于北离,长于北离,掰入青城之前,家中也是种地为生,在蜀中不曾碰到过这种事,此刻更是不能接受。

“与玄瀛国,那是外敌侵扰,还算有理由出手。”执伞鬼的长虹剑一动不动,“兄弟阋于墙而抵御外辱。”

亲兄弟尽管在家里闹矛盾,但是别人真的欺负上门了,同样会同心协力抵御外辱。

“是啊是啊,如今是咱们自己人欺负自己人,都不好出手帮哪头。”红衣鬼讪讪说道。

“所以,你懂了吗?”苏暮雨忧郁的脸庞,用凌厉的余光看向余理。

“不懂。”齿间发声,余理不满回应道。

“那我便说一些你懂的。”感觉到余理的变化,执伞鬼稍稍按下长虹,“何谓民,法家韩非子所言:有难则用其死,安平则尽其力。”

余理不言,怒目而视苏暮雨。

《韩非子·六反》中对民之定义,国家遇上危难之际,则让他们拼死作战。而在和平的时代便让竭尽全力去生产。

这便是封建王朝对于民的认识。

“你也是民出身。”余理盯着暗河的傀,一字一顿说道。

“我是杀手。”苏暮雨澄清了一下,暗河只要出得起价格,无论杀谁我都能接。

“在你当杀手之前,你的父辈,祖辈,总有一辈是民。”余理说道。

“我暗河苏家祖祖辈辈都是杀手,可现在的我也是杀手!即使往前数到某一辈真的为民。那又与如今我有何干系。”苏暮雨一脸不屑。

这个少年昨日还企图引诱他动怒,今日却不用他出手,一番现象便能让他如此。

鹰并不是那么好熬,傀有信心将其熬出来。

“余理,你也是暗河的一员了。”执伞鬼说道,“别再抱着你之前学的善。我们暗河天生便是要杀人。”

“暗河,重见天日。总要安排有人来从事生产。”余理盯着傀看,仿佛要将其看穿,“你们暗河,总要洗白,他们总该不能叫暗河,算是民了吧。”

“啧”一声,长虹被丢,插在了地上,苏暮雨瞬身到余理跟前,五指捏上余理的喉咙。

每一指都仿佛在余理喉头上陷入了一个指节的深度,好像下一秒就能将其喉结捏碎。

“你在企图惹怒我?”暗河的执伞鬼,忧郁地盯着他送出的罗刹鬼面说道,“余理,我并不是说非要留你不可。”

余理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喉头犹如一只脆弱得还未开眼长毛的雏鸟,在苏暮雨掌心中蠕动了一下。

“干什么!”沉默了良久的红衣鬼心头一悸,仿佛有人轻轻捏了她的心脏一下。

“我们还有任务要执行!”苏家的小姑佯怒,拍开了苏暮雨的手。

执伞鬼松手,余理踉跄了一下,将这夹着小雨的空气,大口大口地吸入肺部,再贪婪地呼出来。

不远处的田头。已经湿透了的蓝底云雁补子的官服,大喊了一声:“传令兵!让他们停下!”

北离四品五品官员,官服为蓝底,文官绣禽,武官刺兽。

那文官一声令下,便有兵士吹号,传令兵打了个旗语,那田里的骑兵立马收编。

枪兵便放下了长枪,民潮涌入田间手拉手,部分形成了一堵墙,拦在了马队前,另一部分就要去上手厮打那骑着马的披甲士兵,抢夺那马匹的缰绳。

“住手!我让你们住手!来人!”蓝底云雁补子的文官有些气急败坏,“来人!去把这帮刁民给押解下来!”

一声令下,枪兵入场,将那暴起的百姓围了起来。

带头那几个被“刁民”被制服了之后,攒动的人头开始安分了下来。

“不识抬举!”官员指点着被官兵围起来了的百姓说道,“改稻为桑,乃利国利民之政。尔等刁民,鼠目寸光,不体恤圣意!竟然公然做出此等忤逆之举!”

“原来,这纯庵县与谦德县的桑田,是由此而来的。”执伞鬼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桑田,是改出来的?”苏幕遮问道,“意思是那萧崇没骗我们,只是还没改成?”

执伞鬼点点头。苏幕遮瞥了眼余理,修罗夜叉的狰狞腮帮,看不出来是不是在咬紧牙关。

“大人!不能踏苗啊!”雨水泥泞中,最早出头那位老翁哭诉道,“纯庵县上下青壮男丁的全家老小就指着这些稻子长大成熟来养家糊口。”

“哼!本官就与你算个账!”蓝底官服已经满脸雨水的官员说道,“好让尔等好好看清你们的目光如何短浅!”

“江浙,七山二水一分田。若只是拿这一分田去种植水稻,一亩的产出不过十两银子!若是改为一亩桑田,养蚕缫丝,一亩桑树林可养出四十两生丝的价值!”官员口若悬河,侃侃而谈,“若是织成锦绣!卖到暹罗,南诀,北阙异族,甚至更远的天方大食。那边的毛人蛮夷怎见过我北离锦绣!”

“岂不乖乖拿出明珠宝石,真金白银对我离国的丝绸进行购买?”文官毫不觉得雨点的影响,依旧说道,“到时浙锦身价上涨,我北离国库可充盈,尔等黎民百姓也可从中获益。”

“去礼良的狗屁账目!”一个两只胳膊都被按住了的青丁,一身泥水咆哮道,“大人,我识字不多,不懂你们朝堂那些账目!我只知道,江浙七山二水一分田,这一分田,能种出来的粮食就不多!昨年余粮刚好今年果腹,今年若是真的改稻为桑,我们老百姓吃什么?跟蚕蛹一般吃桑叶吗?”

“你!满口粗鄙!”文官气急,“还不是尔等不努力!若是尔等不懂生活,本官便手把手教你们。可以将家里多余的瓦舍租出去与他人住,空闲的骡马套上车辕拉到街上载客,这岂不是谋求生计的一种?”

“呸!”那青丁听闻如此更是一口浓痰吐到文官足下,一两银子熟牛皮的抓地虎靴就这样溅上了唾沫。

“来人,把他的头按低!”那官员怒得,推了一把身边的同僚,顿时一个府兵去将那青丁的头摁下。

“大人,那汉子说的句句属实!”坐在泥浆之中的老翁,脸头的泥泞被雨水打薄了一层,痛心疾首地抓起一株垂头的秧苗,无奈说道,“人都活不了了,还要银子做什么?”

那官员气鼓了一会,便严厉说道:“总之,改稻为桑,乃铁打的政策!你们自己改还好,否则我帮你们改,就算你们铺满田间,也不过我骑兵铁蹄之下,明年肥田的耗材罢了!”

此话一出,又引起一股骚动,几乎冲破围阻。

“狗官!你不得好死!”被摁低下头的青状,低着头大骂。

“你是何人,敢唾本官!”那官员怒,要杀鸡儆猴。

“我乃纯庵县桑农!名字不值一谈!”青壮奋力昂起头,怒视而大声说道。

“你!桑农!怎么这种利你行业的事,也要跟着来同稻农闹事!”官员大喝。

“为心中不平!”

“你心有不平?心有不平可挡得住我这一骑冲陷?”官员被气笑了。

“马知府。老子怎么不知道,老子的兵,会踩踏百姓?”一个粗犷豪迈的声音从山路传来,达达的马蹄随之而至。

“江浙总兵戚承辉在此!都给老子把人放了!”身披甲胄,盔甲内是蓝色底子的官袍,一魁梧伟岸的军人,带着四骑滚滚而来!

“嗯,我们要杀的目标来了。”执伞鬼盯着那在雨中奔马的魁梧身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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