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个义子,赤王,恐怕想用这种东西让你上瘾,从而控制你。”老赵严肃地说道。
草舍内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洛清阳盯着简陋的茶几上,鎏金紫铜香炉,吐烟的兽头与焚香的身子碎开了仿佛出神。
“贫道并非是要离间洛兄与赤王的感情。”温润如玉的赵玉真语气也有些急了。
小赵剑仙和老赵剑仙相处了那么久,知道以老赵的眼光如此忌惮和厌恶这福寿膏,这玩意如果泛滥起来,定然会毁家灭国。
良久,那孤寂而沉稳的声音才想起:“多谢。洛某会注意。”
老赵剑仙叹了一口气,自己一个外人,说别人义子有狼子野心,自然是没多少说服力的。
“只能自己跑一趟了。”老赵在心里跟赵道君交代了一句。
得到肯定的回应之后,目光转到孤剑仙那硬朗精神的面庞上,说道:“老孤,既然你问了我一个情为何物的问题。可否还我一个问题?”
洛清阳目光略微疑惑了一瞬,便点了点头。
不肯吃亏的老赵剑仙秉持有来有回的选则,问出口:“你们这些高手,为什么不乐意去统治天下?”
孤剑仙这次愣了两下。
先是那句,“你们这些高手?”
本该坚若磐石的孤剑仙狐疑地审视了一眼赵御贞。
“看我干啥?”老赵剑仙无奈,“我就是一个种田的,又不会武功。没有那种君临天下的想法。”
孤剑仙略微纠结,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我不曾往那方面想过,或者说我有想过,但立马被掐灭。”
“果然如此。”老赵剑仙一副了然的神态。
那脸谱面具也摆头“看”向那仍是如少年,丰神俊朗的侧脸。
或许心中会有所想,统治天下哪有与心爱之人遨游江湖来得逍遥自在。
“道剑仙为何会有如此发问,又有何见解?可否与洛某分享一番。”
“这方天地,融入了作者的思维与想法。也就是说设定了一道防火墙,当高手高到一定地步的时候。防火墙的作用便让他们生不出统治天下的心思。”老赵剑仙有些凝重地说道,随即还补充了一句,“这也是天道维持平衡的一种手段。”
“作者?设定?”孤剑仙今日迷惑的次数已经数不胜数。
“老赵。”识海内,赵玉真出声喝止。
“我相信老孤能承受得住。”老赵缓缓说道。
旋即便对面前,茶几对面的孤剑仙说道:“老孤,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一个关于世界的真相。”
“倘若你,甚至说整个天下,只是人为想象出来的,你该如何自处?”老赵蔓延起那股实验的严谨来。
“嗯?”孤剑仙古井无波的面部,有了眉头凝结的肌肉活动。
“倘若我明确告诉你,你所处的世界,是一个二维的世界,你的一举一动都有更高维度的生物,比如三维在观测,在当做娱乐。”
洛清阳紧紧盯着这英俊的面庞,仿佛要从中看出破绽。
“这个二维世界中,你们所处的空间只不过是一个平面,所有所谓的恩怨纠葛,剑仙之争,王朝兴衰,甚至勾心斗角与阴谋诡计不过是更高维度生物的消遣娱乐。”老赵剑仙说道,“你当如何自处。”
老赵,赵御贞,作为少歌世界的乱入者,是一个旁观者,一个阅读者。
对待世界的方式,自然是当做一个作品一般来品鉴。
他也与小赵谈论过这个问题,不过道家无为的心性,让小赵剑仙觉得老赵的到来是命中注定的东西,就应该顺应天命,既来之则安之。
只不过要求老赵不能做过多的剧透罢了。
而后赵玉真与李寒衣成亲,老赵一夜神游,见到了自己维度里的各位先贤。
小赵剑仙也把这份信息告知与李寒衣,这个世界对老赵来说不过是“闭目天地湮灭,睁眼天地重生。”
可当时鹤声阵阵的老霄顶上,李寒衣满心满目都是自己的心上人赵玉真,又怎会仔细思量。
再之后因为余理的一封信,老赵被下线,无法询问雪月城大城主的看法。
而今,老赵剑仙终于有机会碰上,在稳定的状态下,面对稳定的洛清阳,将这个问题重新问出来。
“道剑仙,是否可以讲你所谓的,催动恩怨纠葛王朝兴衰的称之为气运。而观测这方天地的生物称之为仙人或者天人?”孤剑仙略做思考,便将老赵剑仙假设的语言重新组织了一番。
洛清阳的话音方落,那脸谱面具也仿佛好奇地看向了他。
老赵剑仙也是一愣,尽管他不曾认为过二维的人物就会在他面前显得智商不行。
但也为老孤的接受能力与理解能力所惊叹。
作者的行文逻辑或许可以称之为这方天地的气运,而三维的各位观众对二维的“剑仙”来说,也是触不可及的“天人”。
洛清阳三言两语便将老赵提出的“晦涩”术语,本土化为自己的理解。
老赵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承认了老孤的“翻译”的准确性:“倘若你们这些人,都是人为想象出来的。。。。。”
“凡有所相,皆为虚妄?”老孤打断了赵御贞,沉吟着问道。
既然他洛清阳是被想象出来的形象,所以他这个孤剑仙便是虚妄了吗?
老赵又是一愣,忙道:“不是不是。”
右手食指在茶杯中沾了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一大一小的两个同心圆,小圆被大圆所包含。
“我的意思,你是虚妄,被包含在我说的的虚妄之中。”老赵剑仙指了指小圆,又指了指大圆。
“或许还不够准确。”老赵剑仙竖起剑指,大黄庭催动,两个茶水小圆从桌上浮起。
小圆静止空中不动,而大圆却围绕圆点旋转成了一个球壳,重新将小圆包住。
“这才是我要表达的。看,老孤,你们皆是内部的那个小环。”老赵剑仙说道。
带着面具的李寒衣与看不出喜怒的洛清阳一同看向那浮空的一球包含一环。
包裹着小环的球壳,犹如《楚门的世界》里观察楚门直播的各位观众一般,无死角地探测着小环。
大漠干燥,这茶水化成的球与环却经久不衰。
草庐内平静了片刻,识海内,赵玉真轻叹了一声:“老赵。”
“我相信,老孤能堪破虚妄。”
这个世界,因为有超凡武力的存在,所以剥削更加方便简单,反抗剥削也就更为困难。
如三顾城美人庄,虽说名字够雅,终究脱离不了其为赌城妓院的本质。妓院的出现也是对身体的一种剥削,只要交易形成,剥削便形成。
这东西买卖合法化,就是之后一个穷苦人家中的姐妹母姨,“被”某些权贵给合法怎么办?
老赵不与谢宣说,是因为谢宣即使有超越时代的眼光,但是文人狎妓成风。
老孤如禅定禁欲,可以说能跳出界限,能以更高更广的眼界看问题。
感情上的剥削,怎么就不是剥削。
这个问题之下,于公,老赵不愿意看到剥削。于私,即使在虚妄中,感情也只能是一对一,你孤剑仙洛清阳面对易文君,该如何自处。
沉默仍在继续,这个问题的讨论仿佛在宣告失败。
终于,一声“道剑仙”响起。
慕凉城的“地主”洛清阳打破了沉默。
茶水球壳破裂,点点滴在了茶几上。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孤剑仙看着被溅落的茶滴,将茶几滴湿。
“如果道剑仙所言非虚。”洛清阳重新审视那清俊的面庞,“那这方天地的万物,那些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又算什么?”
老赵剑仙一愣,他被洛清阳的这反问给问住了。
算什么?算是算法发散运算的结果?
老赵不知怎么解释,老孤算什么?算是作者通过文字编码而生成的能通过图灵测试的程序吗?可是在这方天地这个世界他们又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而他赵御贞,只不过是一个突然有了机会能观测二维世界运作的人罢了,前无古人,没有相应文献可供参考。所有的运行数据都是新的无其他可以比较,他回答不了这种关于空间物理的深层次问题。
“洛某如今无法解答道剑仙的问题。若洛某是虚妄,洛某应该如何自处。”洛清阳又提起茶壶,将赵李二人的茶杯续满,“与道剑仙今日一谈,却让洛某受益良多。”
此次孤剑仙倒茶的姿势不再生硬,老赵读懂了,这是茶满送客的意思,大概老孤要闭关突破了。
老赵爽朗一笑,道:“这孤剑仙的茶,启能贫道独享了。”老赵剑仙将茶杯举起,将杯中茶水如敬天地一般倾倒在了这简陋无地板的土地上。
“最后一个问题。贫道此番下山,主要的目的,便是要找我那不省心的徒弟,余理。”老赵剑仙关切地问道,“虽说老孤你不曾出过城,但贫道还是想侥幸地问一下。”
万一误打误撞真的从洛清阳这里找到些许有用的信息呢?
“余理”的名字刚被说出,孤剑仙便陷入了沉思。
好一会,才应声道:“这个少年的名字,洛某不曾怎么听闻。不过有一件事可以告知道剑仙,有用或者无用还请道剑仙自行斟酌。”
“嗯?”老赵神情一凛,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前些日子的夜里,大漠腹地忽起剑意。”孤剑仙沉稳说道,“洛某守这慕凉城以来,还是头一次有此异象。”
“那股剑仙苍凉,雍容,古朴。还有极重的刑审之意。”孤剑仙继续说道,“剑意炽盛,能隔着万里可传达到慕凉城让洛某感知到。”
“洛某不才,据我所知,这凉州千里,大概只有在下可释出这种剑意。”洛清阳谦虚了一下。
“既然不是洛兄。”小赵剑仙抬头,透过窗户,望慕凉城外眺望,目光仿佛要穿透这孤寂的大漠。
“剑意古朴,那应当是古剑出世。”小赵剑仙收回目光,沉吟了一下。
孤剑仙微微颔首。
“贫道,就多谢老孤的信息了。”老赵剑仙接过话茬说道,“下山有些急,身未带长物,不过你我之间送一些黄白之物倒也俗气了。”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贫道无所有,且赠一竹枝。”道门至高心法《离火阵心诀》混着《大黄庭》凝聚了起来。
话音刚落,一节竹笋,自老赵敬茶天地之处,破土而出。
如剑锋一般,在大漠的凄凉里,锥开了一个口子。
洛清阳瞥了一眼那竹笋,没有多言。
“何物动人,二月杏花八月桂。老孤,我下了一趟山,也最有资格推劝你出城。凉州风沙看腻了,不妨也来青城山上看看桃花。”
老赵说完后,赵李夫妇二人整理起身,洛清阳同样起身相送。
苍凉的慕凉城门,一翠衫长剑,头戴斗笠的身影,目送一辆印着“李”字的马车,驶入漫天黄沙之中。
车马出慕凉城,神奇的一幕发生,像是被隔出来了一个目不可见的屏障,风沙近不了马车三丈。
而车轮在黄沙中轧出车辙,车辙里缓缓长出,遥遥望去还能看出青色,走近了便淡了的青草。
扛住风沙烈日,顽强地冒了出来。
车行数十里,驾车的道君在识海内与老赵说道:“我往孤剑仙所说的方向卜了一卦。是个小凶之卦。”
“还有深入的必要吗?”老赵剑仙忽而不再执着唯物,询问卦象的解析。
赵玉真摇了摇头,道:“于事无济。”
二人安静了一下,马儿依旧拉着车子朝前。
“老赵,你有没有想过,取而代之。”也许是大漠无人的苍凉,这种氛围下适合谈论一些严肃而又敏感的东西。
行了一段距离,赵玉真问出口道。
“没有。”老赵剑仙停顿了一下,反问道,“为什么要这么问。”
“因为我感到,你急了。”老马识途,马车不用刻意驾驶,便能有如自动导航一般前进。
“自从你神游归来之后,好似因为触碰到了大道因果,所以你怕这方天地的天道是不是在对你产生影响。你怀疑厄运光环开始对你身边的人下手了,余理就是开端。你感觉到了,你被这方世界的天道所影响,有被同化的趋势。但你无法考证。”
“所以你去观摩各种天道产物,去观察李先生,孤剑仙这些突破了极限或者即将突破极限的高手。”
“还在害怕如果回到你们世界,这个世界的经历又算什么?会不会消散,所以你才会好奇这方天地所孕育的精灵,会急迫要去找高手,特别是能接触到大道的高手来问。”
“特别是余理假意的背叛让你危险感更加强烈,你头一次如此失态,我们对于你来说,不过是几页,或者几帧的图画,为什么自己会害怕失去。”
“你开始怀疑,以你种田的性子,这隆薯如此轻易就能找到,是不是此方天地加持了什么给你。”
“你放不下这个世界的我们。所以你除了找余理,也在频繁接触这个世界触碰到大道的人,想替你解惑,解决你都不知道怎样描述的问题。”
老赵就这般静静地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老赵,你们的世界,是一个科技比我们发达的世界吧。没有超凡的战力,科技弥补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能让凡人活的轻松许多。”
小赵剑仙根据老赵长年累月的描绘,所建立起来的模型,不完全对,但已经很接近了。
“如果哪一天,你回家了。我会很想你的。”如此煽情的话语,出于江湖中遗世独立的赵道君之口。
“玉郎?”车厢内,感受到了自家夫君的情绪变化,关切的声音传来。
“没事的,小仙女。”赵玉真以清爽的声音回应道,“我在的,一直都在。”
“不过,老赵。你在人家孤剑仙家中种竹子,岂不是让人家损(笋)到家了?”
“什么鬼,我是祝他节节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