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话说得好,朝中有人好办事儿。张满囤入了衙门,正巧碰上外出归来的捕头,问清缘由,然后在请县丞大人时候,少不得多说了几句。
县丞这会儿脸色也是不好,之前石家闹出一宗事儿,就已经让县太爷不高兴了。他是恨不得这段时间啥事儿都没有,偏生现在又出了人命的事儿。
再听到张记的名号,他心里咯噔一下子,可千万别是自家那个看不清事儿的丈人办下的糊涂事儿啊。
要说张记,现在他还真知道。在读书人里名声不赖不说,就连乡老跟几个常来衙门办事儿的里正,也会多说几句。当然,对于张记的事儿他知道的最多途径,还是自家婆娘跟丈人。
为着让他给张记施压,他婆娘可不是吹了一回两回的枕边风了。就连那个老丈人,都舍下脸面,来寻了他好几回让他帮着办了张记。
若是以前,他或许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们闹腾。可现在是什么时候,县太爷是上头派来的,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虽然是武将,却是个眼里揉不的沙子的。
还有上回去兵营找县太爷时候,那亲兵嘀咕的耽搁了县太爷给闺女找场子的那几句话,他本是不知为何的。后来打听过以后,才知道京城里几股力量都来了,而且有暂时盘踞桃溪县的意思。
他查探了许久,都没探出来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可就因为一直查探不出来,心里才会更加谨慎恭敬。想他在桃溪县经营多年,却什么都问不到,可见来人的背景只怕比县太爷更高。
这么一想,他哪里敢犯浑啊。公正廉明,简直丝毫不敢徇私枉法。甚至有人请去吃饭,都不敢去,连过寿都不敢宣扬设酒宴了。就怕被人拿住把柄,升不了官是其次,惹了贵人留下坏印象,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左思右想的,他哪里还敢放水?本身出了人命官司,就对他的绩效考核有了不好的影响,偏生还是在上头大人物来的时候。他可是盯着县太爷的位子多少年了,好不容易熬到现在,看样子如今这位用不了多久就要调去别处,要是为着现在张记人命的事儿黄了,那可就糟了。
就这么着,他上堂之后丝毫不敢懈怠,直接就摆出一副公正严厉的清官模样。
到了大堂上,响了惊堂木,一群差役左右分站喝道威武……这番阵仗倒是没吓的到张满囤,却让陈胖子跟哭丧的小娘子打个哆嗦开始怯场了。
他们是想要讹钱,反正那死人也是个病秧子,加上家里爹娘都没了,有没有兄弟给他撑腰,死了也就死了。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陈胖子寻了那小娘子一鼓捣,俩人一拍即合。一百两银子,别说是弄死一个病怏怏随时都能咽气的了,就是弄死个健壮的,她也能狠得下心。
要知道,有了一百两银子,她去哪不能买了房子田地当富足户?到时候,怎么不比守着个破村子强?
当然,陈胖子也是这么想的。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稍稍琢磨,就用了这下作的招数。
不过俩人想的是好,却不想张记两口子是咯牙的硬骨头,压根没给他们再闹腾的机会,直接经了衙门。
其实到现在,陈胖子都有些回不过劲儿来。不是说开铺子做生意的最怕地痞无赖么,为着声誉跟脸面,总会出银子打发了事儿。怎的他们就遇上一家不一样的啊,早知如此,别说给银子了,就是给金子也不会惹了这个事儿啊。
看着眼前的样子,现在事儿是不能善了了。只怕县丞大人查下去,再让他们偿命啊。
原本的话,只怕县丞大人上来就会先各打五十大板立立威,可现在为了不给贵人留下荒唐没能耐的印象。他自然可劲儿的端正态度,一番问询审案,仔仔细细丝毫不敢懈怠。
问清来龙去脉,县丞大人又让人去叫了县衙的仵作前来验尸。
说起来,多少年了,桃溪县没出过人命官司。所以县衙的仵作也就是闲职,平日里到点下工,入了衙门就是寻人臭屁吹牛。最多的时候,也就是帮着查看一下东家的鸡,西家的狗。实际上,就算是看牲畜的尸体,也不过是他随便来几句。
反正甭管怎么怀疑那仵作的专业性跟人品,这会儿他是带了家伙什来了大堂。那仵作姓刘,一张方脸,面色沧桑,看上去得有四五十岁的架势。不过端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人不是个老实的,最起码得是官场上的老油条,滑不溜秋的那种。
刘仵作到了大堂,见到堂上有尸体,还有苦主跟张记当家的,当下心里就有了谱。他先跪下,然后问道:“大人,传小人上堂可是要验尸?”
县丞大人点点头,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开口说道:“你且看看堂下死者的死因,端看仔细,莫要走眼失手。”
见到刘仵作时候,也不知怎的,本来跪着瑟瑟发抖的陈胖子跟那小娘子脸色突然好转了许多。甚至俩人还隐晦的对视了一眼,像是突然有了底气。
张满囤离他们近,而且又一直观察着几个人,这点小动作自然是瞧了个清楚。他眯眯眼,并没有声张,而是又垂头不语只等刘仵作开口。
也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心里已经暗暗思量起来。若是刘仵作认定那人死于张记茶水,那就说明他也是被人收买了的。这样说来,陈胖子他们身后定然有人要对张记下死手。
他稍稍回忆,当年跟他结仇的山头不少,可这些年因为北边战争,许多山头都被朝廷直接灭了。余下几个漏网之鱼也并不成气候。而在生意场上,能跟张记结怨,且善于使阴私手段毁人的,思来想去也就周记一家。
要知道,周记的事儿,当初他在镖局干时候就听说过不少。不过碍于周记东家老爷是县丞大人的岳父,所以吃了暗亏的商户也就自认倒霉了,从来没人争过理儿。
这么一想,张满囤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悄悄瞅了一眼满脸严肃的县丞大人,他心里拿定主意,在还不知道县丞大人是何态度时候,万事都不能冲动急躁。
他是五大三粗的没读过书,可并不证明他是个莽撞没有心眼脑子的。能在拉了山头那么多年后,还有那么多兄弟肯为他卖命,除了本身的拳脚功夫之外,定然也不会是个愚笨的。
那仵作细细勘验了尸身,顿了半刻,开口回禀道:“启禀大人,此人像是吃了什么坏物件,导致腹泻,最后身子受不住失水而亡。”
这话音刚落,刚刚还满脸惨败不知所措的小娘子,顿时哭嚎起来,直接扑到尸体上哭道:“我男人死前只喝过张记的茶水,别的不曾吃过啊。大老爷明察,万万要给妾身做主啊……妾身的男人死的冤枉啊……妾身早就劝过他,张记的茶叶能死人,可他偏生不信,如今丢下妾身一个寡妇,可如何过下去啊。”
声泪俱下,加上那小娘子颇有些姿色,倒是让人看了唏嘘不已。围观的人,不少开始同情起来了,跟着声讨起张记来。
张记的吃食并不贵,可那茶叶饶是粗茶,也是不便宜的。围观的大多数都没买过,可这并不妨碍他们大骂张记是黑心商铺,甚至还有人跃跃欲试的想要去砸了店铺。
张满囤自然不可能认下罪名,这种拙劣的暗算法子,还真有些让人看不过眼去。就连县丞大人都有些无语了,看向刘仵作的神情也有些怀疑了。
许旁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刘仵作说是仵作,让他勘验个外伤之类的还行,可要说端看几眼就断定是吃了坏物件殒命,那可真是高抬了他的本事。
不说别的,就是他当年在州城等着调令时候,看过睿王断案,就那从京城而来的仵作,也是颇费了一番力气才勘验出死者的暗伤。难不成自家衙门里十几年不见一回尸体的仵作,能有大能耐,直销的瞧一眼就能看出死者死因,而且还说的头头是道?
不过到底如今只有这一位仵作,县丞大人一问再问,只听刘仵作咬着牙再三保证。不过张满囤却一力否认张记的茶叶有问题,这般下来,倒是陷入僵局,最后县丞大人不得不先把张满囤关进大牢。又让人盯住苦主,然后退堂了。
仿佛就是一夕之间,之前还人人夸赞羡慕的张记,就成了众矢之的。那些个落井下石的,或是眼红张记生意红火的人,更是添油加醋的传着张记的谣言。最后越说越邪乎,恨不能把天底下所有的邪事儿都扣到张记头上。
不说镇上的铺子生意一落千丈,就是村里的作坊都受了影响。
自打谣言传开之后,不少人倒戈相向,还有俩在张记做工的媳妇大骂张记不仁义。不光让她们做苦力,而且还用了妖法让那些茶叶吃食美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