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乃至北岭军中,风云骤起,各方势力厮杀暗动,而张满囤作为如今炙手可热的人物,自然免不了被推上风口浪尖。好在,如今还未有人想着对林宝珠下手。
而还在桃树湾日日念着自家汉子的林宝珠,现在也是再次忙碌起来。入了炎夏,那张记在县城东边的茶园里美人茶也到了当采摘的时候。
因着那茶是绝无仅有的,而且对茶芽叶的采摘要求也极为严苛。所以林宝珠只能让田大娘跟马婶子几个管事儿的,亲自跟着她去忙和一趟。
整整半个月的工夫,几人几乎是耗在了县城里。在采摘之后,林宝珠就亲自看着作坊里原本是酿酒的伙计,细细挑拣一心二叶的茶芽。说起来也亏得这些伙计大多都是干惯了细致活儿的,所以只被林宝珠细细教了一刻钟,他们各自就摸着了关键。
无论是炒青还是晾晒,都未曾出过纰漏。待到瞧着茶青炒制的差不多了,林宝珠才让大丫取了提前缝制好的布包裹起来,然后将那茶青团团放入竹篓中静置回润。与之前的老鹰茶不同,这次发酵无需烘焙烤制,为着保持其原有的滋味跟著涎的特有香味,甚至不能来回摇动。
虽说是静置,但回润时间却不能太过随意,若是回润过头,茶味将会发涩。若是回润时间过短,茶叶又会很容易破碎不易保存。
前世时候,美人茶被称为名茶之中的名茶,是世界绝无仅有且很难种植的。多少人为了那一小罐的美人茶而欣喜若狂,又有多少人因着好好的美人茶茶园被污染而捶胸顿足。
为着能让美人茶展现最美也是最诱人的滋味,林宝珠几乎连续几日彻夜不眠,每每哄了大丫睡觉,她就会轻手轻脚的去茶坊盯着。也亏得作坊里有几间让人值夜留的房间,否则许林宝珠还得带着大丫在茶房凑合。
随着回润的完成,林宝珠丝毫不敢怠慢,连夜就开始再次揉捻烘干,随着毛茶慢慢成型,那原本墨绿的茶叶渐渐变得艳丽多彩起来。这也是美人茶最神奇的地方,明明采摘时候茶芽叶都是相似的,但是随着手工制作的进行,最后会具有明显的红白黄褐绿的色彩,偏生无中间色相间而成,且外形自然卷缩,宛若缓缓盛开的花朵,让人着迷。
看着手中的茶叶慢慢成型,茶香味道就算还没有被冲泡就已然四溢,让人心生愉悦,她一直紧张的心情也就略略安稳下来了。
百棵茶树,如今熬了多日,最终入了林宝珠眼的,却只有手头这少少的一箩筐茶。这些茶,就如白鸡冠头一茬春茶那般,林宝珠并不打算尽数拿出。甚至,她都未曾想过,让这极品美人茶就此入世。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契机,让美人茶一跃成为贵人眼中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记号。而张记,也需要个一飞冲天的机会。
林宝珠不怕等,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手中有东西,还担心日后不能一鸣惊人?
的确,现在白鸡冠茶因着睿王跟逍遥王两位殿下的推崇,成为世人追捧的对象。可那又如何,那也不过是人人都可以用银子购买,并非提起来就让人想到贵人才能品用的佳品。
而她想要做的,就是让美人茶成为那些天之骄女都喜欢品用的。
此时的林宝珠并不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不仅她亲手所制的美人茶成为宫廷贵女争相品鉴的茶水,甚至那上好的白鸡冠春茶,也被帝王钦点为贡品。自此,世间哪个还敢言白鸡冠不过是山野粗茶不值一提?
看着手上的美人茶形若花朵,林宝珠有些迫不及待的自个寻了茶壶烧水尝一尝了。虽然她是制茶师,深知自个这次所制的美人茶很是成功,光是闻着茶香就让她忍不住深吸口气。
可知道归知道,一时不能喝到口中,她就没由来的心痒难耐。白色的瓷盖茶碗之中,稍稍有些晾置片刻的开水缓缓倒入,原本劝捐的茶叶在茶碗之中绽放舒展,形宛若旋转绝色女子。旋即,琥珀色又带着红茶鲜艳明亮的茶汤涌出甘醇滋味。
虽然是制茶师,但林宝珠一向偏爱清淡口味。所以这会儿,茶汤虽然艳丽漂亮,但实际上所用茶叶并无多少,滋味虽然醇厚甘甜但却并无外面那些茶叶的苦涩感。
茶水慢慢入口,林宝珠惬意的眯了眯眼,似乎这几日所受的劳累全然消失。她细细品味片刻,只觉得口齿留香。与白鸡冠茶入口后的四肢百骸满是暖意舒坦不同,美人茶入口之后,倒是让她品出几分冷艳味道。
到底是何感受,是很难用言语描述的。她并非文科出身,所以无法用多有文采的语言来表达感受。但就就像是冬日里的寒梅,秋日里的牡丹,雍容但却高贵傲气。
第二天一早,作坊吴管事儿就赶过来了。瞧见满脸疲惫但却强撑着没休息的东家夫人,他赶忙上前问了两句。他是东家夫人从原本酒坊伙计里提拔起来的,为人沉稳勤快,而且也得大伙儿的信服。
说实话,他还真没见过像东家夫人这般亲历亲为的主家呢。别说张记现在压根不缺制茶师,甚至外头那些个想来张记的学徒都多如牛毛,就是以前算不得生意多好的酒坊,主家也不过是把东西都交给下边人做。
不过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他不过是个管事儿,总不能把心思管到主家头上去。
“吴叔,你帮我去跑一趟安平茶行,请了徐掌柜来,就说张记制了新茶。然后再去一趟铺子里,请李掌柜子来谈事儿。”林宝珠揉了揉抽痛的脑袋,言语中难掩疲倦,不过她现在可没心思休息,只恨不得立刻就能商量出美人茶的销路来。
送走了吴管事儿,她才又查看了一番自个存茶特制的白瓷茶罐。说实话,若不是条件所限,她根本不可能选用瓷罐来存放茶叶。不过好在她也在存放白鸡冠茶时候,也有了许多经验,所以倒也并非没有难住自个。
虽然茶叶吸附性极强,也很容易返潮,不过有了她用茶包做干燥处理,又有精制步骤,所以饶非是新茶,也比别人家的茶质好上许多。更何况,就算是陈茶,林宝珠也完全可以二次烘干,然后精制以祛除杂味。
当然,那些都是题外话,毕竟,依着现在张记生意的红火程度,又怎会有滞销的茶叶那一说呢?
那厢徐掌柜的得了信儿,片刻不敢停步就匆匆赶来了。张记的茶,无论是粗茶还是精贵的春茶,买的都是极好的。而他也跟着打一个小小的安平镇,一跃成为县城最大的管事掌柜的,由此可见东家对张记茶叶的看重,以及买茶客商对张记茶叶的追捧。
如今林宝珠既然特意派人去叫他前来品新茶,想来绝不会是简单的粗茶或者是茶行常见的茶。
自打张记的地位水涨船高起来,如今林宝珠往各个茶行商铺送茶或者谈生意,都不用再像最初那般挨家挨户的上门去谈。更不用再受哪些门缝里看人的伙计的冷言冷语,反倒是,各家铺子的掌柜子都要求上门去进货买茶。
只是甭管张记是搭上了朝廷的买卖,亦或是搭上了两位王爷的路子,林宝珠都从未跟安平茶行徐掌柜子拿过架子。所以到现在来说,徐掌柜对她倒是满心感激。
如今人家身份不可同日而语,再加上贵人多忙,他自然不会计较林宝珠没有亲自上门的事儿。毕竟张满囤从军出征的事儿,并非什么秘密,他历来耳清目明又有自己的门路,所以也理解一个妇人独自撑起张记得有多难。
就在徐掌柜的跟李掌柜的俩人在城门口相遇,客套寒暄着一道往作坊走的时候。林宝珠已经洗了手,然后帮着乖巧的大丫梳辫子了。
瞧着镜子里的大丫,林宝珠笑道:“我们大丫越来越漂亮了,等会儿舅娘再带你去买个头花,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让别家的闺女都羡慕好不好?”
大丫眨巴眨巴眼睛,刚想歪头,就觉得脑袋上的头皮被勒的一疼,那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原来是林宝珠正打算给她绑个小辫儿呢,哪知道她突然一动,自然就勒住了头发。
看着大丫疼的皱吧起脸蛋来,林宝珠赶紧松了劲儿,然后连连自责的怪自个。有时候人就是这样,纵然知道不该总惯着孩子,可每每瞧见那张小脸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那心肠先就软下来了,表情也就不可能像自个打算的那般露出说教模样了。
偏生现在越来越活泛的大丫,心眼最灵了,总知道怎么能让她心疼怎么能让她欢喜。而原本是她心坎上的招娣,如今也因着有了这个妹妹,显得懂事儿大了许多,除了最开始还会争宠之外,如今也处处像个小大人一般。
“舅娘……不疼……”见舅娘内疚了,大丫吓了一跳,她赶紧扭头伸手摸了摸舅娘的脸蛋,然后安慰着说道,“大丫乖乖的,不动,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