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日丽的日子总带着一股暖洋洋的温暖,叫人心里也透着一股舒坦缓慢的劲儿。清晨的日头晒在脸上犹如酒醉般的酡红,绿草新芽也在尽情的摇摆着纤细的腰肢,仿若少女般的春情,叫人心中欢喜。远处的冰川朦胧之中依旧雪白一片,那是沉积的山雪还未化冻,与山下的绿草地泾渭分明,却别具一番风采。
一条蜿蜒的公路缠绵于xj这冰川盆地之中,如若隐龙,不见尾。在这隐龙背脊之上,一辆越野车正娓娓而行,车中隐隐可见几人交谈正欢。
“老冯,当初让你来时,你还百般推脱。我看这一路上就你玩的最欢,这会儿不再怪我硬把拖来了吧?”说话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脸框有些消瘦,挂着一副黑色的眼镜,头贴着头皮往后梳理的一丝不苟,虽夹杂着许些斑白,却依旧精神抖擞。
被称作老冯的和说话之人相比要小上两岁,却显得要苍老的多,许是少出门,少于运动,体态也微微有些福。此刻听到调笑,只是微微一笑,“我说你老于,就会寻我开心是吧?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总和个老小孩一样。你看看小黎,你虽年长他十来岁,却少了他的成稳。”
“瞧你说的,人常说老来少,老来少。少的是啥?不是年龄,是心态。要我说,小黎成稳是成稳,可是还是缺了年轻人的活力啊!你说是不?小黎。”
正在开车的黎少阳听了老冯的问话,只是莞尔一笑,没有多说。心中却也不得不感慨自己的心态确是也是有些过于老成了。少阳,少阳,连名字之中都缺少阳光活力,可不真的是过于老成么。可这能怪自己么?也许是命中注定吧!
想起自己这半辈子,黎少阳心中也是百般滋味混杂,颇为憋闷。少时父亲便丢下娘俩不管,一走多年没有音讯。母亲本就是个柔弱性子,加上父亲出走的打击,自那是便蛮少言语,整个人变得沉默憔悴。也许是心中有苦,又时常憋闷心中,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家中更是过得清苦。在黎少阳十五岁时母亲便因病离世,也让黎少阳的童年的回忆只剩下一溜烟的酸苦。
那时居住的地方不过是苏州的一个偏远的小村里,母亲离世后,蒙乡里好心的老人介绍,跟了一个雕刻的师傅做学徒。
苏州自古以来便是出雕工的地儿,黎少阳做学徒的地儿也是一个世袭以雕工为业的小镇。黎少阳的师傅人称巧手周,精通各种细腻的雕刻手法,犹以浮雕和缕空雕为最。在镇子里虽算不上最牛的,可也至少在行业领头的梯阶之列。
老周全名周玉树,了解了黎少阳的经历之后,二话没说便收留了他。自此黎少阳也终算是有了个落脚地儿,生活虽谈不上富裕,可也算是饱暖有了保障。
人常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经历过了父亲离家,母亲去世的事情之后,虽是少年,黎少阳却有着与他年龄毫不相符的成熟和稳重。自打做了周玉树的学徒之后,便一头扎了进去。每天无需周玉树多说,自己便不停地练习雕工,其刻苦程度便连周玉树都觉得强度太大。每次见黎少阳雕刻的时间太久便会嘱咐他休息或者是玩耍一会儿。可是黎少阳总会前头答应,后头又接着雕刻。次数多了,周玉树便也不多说了,而且他现每次黎少阳偶尔呆的时候神情总会显得有些凄苦,显然是想到过去一些不开心的事,只有在雕刻的那刻才会专情于手上的物件,忘忽一切。
周玉树明白黎少阳心中的苦,也许只有寄情于雕刻才能让他得以安静,便也不再强求他。只是在雕工方面倾力相授,俨然是把黎少阳当做了半个儿子。
黎少阳也没有让周玉树失望,雕工技术进步飞快,无论是玉雕,核雕或者石雕之类,总会在他的手中呈现出活力活现的形态,或娇憨可爱,或细腻温婉,或精妙绝伦,好似赋予了他们灵魂一般。
在2oo2年,也就是黎少阳28岁的时候,其雕工俨然已经小成,在几个徒弟之中雕工已经是最好的,与周玉树也是相差无几。
十几年的相处,也让周玉树对这个弟子是极其的疼爱,更是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黎少阳,可就是这事给闹出了乱子。周玉树的女儿叫做周玉婷,小时候最喜爱缠着黎少阳,总是跟在屁股后面让黎少阳给他雕这雕那的。也许是有了这样的印象,让老周心中始终认为两人是青梅竹马的一对。
可随意年龄渐大,周玉婷没有随从父亲的行业,反而到国外学习服装设计。也许是在国外呆了几年,性格有了十足的改变,对于黎少阳沉默寡言的性子反而变得不太喜爱。
可是周玉树确是一心想两人结合,也许人年龄大了,人变得有些执拗,父女两闹了不知多少回,连黎少阳劝说几回都被周玉树骂了几回,质问他是不是看不上自己的女儿,或者说要是不答应断绝师徒关系之类的话语,弄的黎少阳也是头疼不已。
两人最终闹不过周玉树,终于成了亲。成亲之后,周玉婷拒绝和黎少阳同房,黎少阳心中对于这师妹觉得有些亏欠便也不强求。老周没过多久便因病去逝了,他心中也许是认为黎少阳心性成稳,临走前总想为自己女儿找个值得托付的人,才会如此执拗的撮合两人。
可老周却不曾想到自己的女儿在其离去之后便要和黎少阳离婚。她跟黎少阳交代自己结婚不过是因为执拗不过自己的父亲,其实自己并不爱他。她已经有自己喜欢的人,便求黎少阳能答应她。
黎少阳看着周玉婷那决绝的神情,便知自己在她的心中毫无分量。其实他对于小师妹还是有感情的,毕竟两人是青梅竹马的玩伴,却是不曾想到一段强扭的婚姻让两人变得尴尬,变得陌生。他没有过多的挽留,剪断了手中的线,也放飞了心中存在的最后一丝情感。
自周玉婷走后,黎少阳便对于这个生活了将近三十年的小镇便再没有一丝留恋,终于在2o1o年收拾行囊离开了这个地方。随后在sh的一家珠宝店里做雕刻师。自周玉婷后,黎少阳便对于婚姻没有了渴望,更加醉心于雕刻事业,几年的时间便从一个雕刻师混到了席雕刻大师的位子,在雕刻的圈子里头也闯出了不小的名声。
这不转眼2o14年,由老于组织加上黎少阳和老冯三人一起驾车来xj自游,顺带寻寻有没有好点的和田玉籽料。
“小黎,小黎!”耳旁的喊叫声将黎少阳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之中。
“啊?怎么了?冯老。”
“刚才叫了你两声都没听到,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些年,老哥哥对你的情况也多少有些了解,你老这么一个人也不是合适,过日子,家里总还得有个女人才行。你也别老这么沉闷,女人嘛,总是喜欢风趣幽默些的男人。”冯老心中也颇为唏嘘,为黎少阳再婚的事,他没少操心,可是介绍几个都没成,人家基本上都是嫌黎少阳太过沉闷。冯老没少和黎少阳谈过这件事,可是却鲜有效果,这让冯老也感觉颇为无奈。
“冯老,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现在真没心情想这些事。”
“唉……!”听到黎少阳的话语,老冯长叹一声,车中的气氛顿时一凝。
“算了!算了!老冯,随小黎他自己意愿吧。今天不谈这些事,出来玩嘛,寻得是开心,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做甚!到了前面的镇子,我们先休顿一下,明天去天山那边看看,成不?”老于见气氛有些沉闷,便出声岔开当前的话题。
“我能说不成么?这拉都被你拉出来了,也只有被你牵着走了。”
“这又是拉又是牵的,你虽是属牛的,可也不能真能当牛吧!”老于眯着眼,笑呵呵的调笑着。
“你……你这家伙,一张嘴尽会损人,只当我说不过你。”老冯虽话是如此,却并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他心中明白老于这是在活跃气氛,忘掉前面那沉闷的话题,是以顺坡而下,嘴上吃点亏,又不会少块肉,算不得什么。
此刻两人虽是斗着嘴炮,可是眼神却放在了黎少阳的脸上,见他嘴角也是透露着一丝笑意,两人心中都是一松,看来黎少阳并没有因为先前的谈话而感到不快。随后两人便继续斗着乐,向着小镇方向而去。
渐渐的车内已归于平静,偶有鼾声响起。原来是老冯和老于已经睡着了,两人年龄大了,闹腾一会儿便觉得精力有些疲惫,随即便睡着了。黎少阳从后视镜中瞧着打着鼾的老于和老冯,不由的心中一片温暖。
两人和黎少阳也算的上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在雕刻技术上,老冯和老于也算得上是泰山北斗,他没少请教两人。他们也不藏拙,尽力而授。在生活上,两老更是没少给帮助。黎少阳也明白自己虽然性格上成稳有余,可是却不爱言语,他也不算年轻了,这么多年过来,也已经让他的性格定了型,再想转变已经是难事。
车子任然缓缓的行驶着,前面是条蜿蜒的山路,一面临山,一面峭壁。
“小黎,这会儿到哪了?”老于说话的声音有些嘟哝,许是刚睡醒,还有些迷糊。
“翻过前面几座山头就能看见镇子了。”
“唉……这睡一觉感觉腰酸背疼的,这年纪大了,老胳膊老腿儿的,还真的是不经颠簸。”老于揉着腰身,车子上睡觉总归是不怎么舒服的。
“坚持下吧,等会儿到了镇子就好了!”黎少阳也只得安慰一句。
此刻车子已经上山路了,山路不太宽敞,只够两车并排,显得有些拥挤。前面是个转弯的地方,不见弯后的路况,黎少阳减缓了度,按了两声喇叭。
“嘟……嘟……嘟……”
一阵急促的喇叭声从弯后传了过来,显然是弯后面也有辆车。黎少阳带了脚刹车,车子的度更加的缓慢了。喇叭声依然没有停,急促尖锐的声音叫的人心里有些烦躁,黎少阳眉头微皱,让车子缓慢的转弯。
在车头刚转过弯道的时候,只见一辆白色双排座货车如同一道闪电般飞的出现在视野之中。黎少阳心中一紧,赶紧转动方向盘,可是依旧是迟了一步。
“嘭!”
一声巨响,让人心头一颤。黎少阳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从车头而来,头部一下子撞向了方向盘上。随后便感觉到一阵剧痛。耳边还传来惊叫声和玻璃碎裂的声音,他心中担心后座的老于和老冯,可是全身疼痛让他动弹不得。只觉得脑壳上一股冰凉之感,而后眼中出现一片血红之色。
只是片刻,一股昏沉的疲惫感便侵袭而来。黎少阳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有些模糊,眼皮子感觉越来越重。
我要死了么?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黎少阳此刻并没有恐惧之感,自己的一生如同电影般飞的在脑海之中闪过。原来自己活的竟是这么悲苦,也不知人死后是去向哪,或者只是剩下一土尘埃。
如果有来生,但愿不再活的这么累,这是黎少阳在意识消失之前想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在xj日报的一面上,有这样一条新闻。
于纳赤台小镇2o里外的一处山路中,生一起交通事故,一辆货车与一辆福特越野车相撞,造成两死两重伤。根据调查,事故原因为货车下坡时刹车失灵,度过快,在转弯两车避之不及,才造成此次事故的生。两伤者为著名的雕刻大师冯劲才和于中鲜大师,此刻仍在医院中抢救,昏迷不醒。而两死者,一位是xj天宇物流公司的货车司机,另一位则是sh福缘珠宝公司的席雕刻大师黎少阳,享年四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