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竖着耳朵，仔细听着来自花园栅栏外的动静。

就在他的脚边，被拔下的杂草随意地扔在地上。哈利手里拎着一条水管，磨磨蹭蹭地在花园角落里打转。

是啊，他已经给花园和草坪浇过水了，按理来说，哈利应该快点回到眼前的那栋房子里去，不然他将错过午餐——哈利猜，佩妮姨妈不会给他留饭。

哈利眯起眼睛，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毒辣的太阳，试图通过阳光的方向判断现在究竟是几点钟。

每当遇到现在这种情况，以及凌晨在碗柜里提前醒来的时候，哈利都觉得，要是自己有块手表就好了。

也许达力下次换了新表以后，他能得到那块旧的。舔了舔已经干裂开口的嘴唇，哈利在心里期盼着。

突然，自行车清脆的铃声从背后的街道上响起，哈利迅速地把水管挂回水管架上。他转身的动作快极了，就和黑头发的女孩和他打招呼的声音一样快。

“嘿！哈利！”

乔安娜单腿支在地上停住自行车，她微笑着看着哈利，动作随意地拍了拍车把，黑色的眼睛里闪动着催促的神色：“快上来。”

哈利一溜烟的打开了花园的小门，他从门口溜出去，又反手把锁头挂上。

后车座上放着一个袋子，哈利单手抄起那个纸袋，自己则驾轻就熟地跳上了乔安娜的自行车。

自行车尾因为他的体重向下一沉。

感觉到身后多了一个人的重量，乔安娜愉快地拨了拨那个自行车铃权作打招呼，下一秒钟就猛蹬起脚蹬来。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事，这辆自行车就甩开了女贞路4号，轻巧地驶过了街头的拐角。

扑面而来的风拍打着哈利的肩膀，哈利不由得咧着嘴笑了起来。

“这么说，你终于修好了那个自行车铃？”

“没有，我怀疑那个破铃铛再也修不好了，所以干脆换了一个新的。”

乔安娜一边说着，一边又拉扯了那个铃铛。车铃发出了持续的清脆响声，街道上的行人听到声音，都回过头看着他们。

“怎么样？”乔安娜自豪地问哈利：“现在这辆车——就和新的一样！”

就和新的一样。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哈利忍不住和乔安娜一起笑了起来。

这原本是一辆二手自行车，乔安娜买下它的时候，它还是个“除了车铃不响其他部分全都在响”的破东西。

处理二手货的店主是个秃顶龅牙的老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酒气。他信誓旦旦地和两个人保证，全伦敦都买不到比这更便宜的自行车了，只要回去擦干净，再涂点油，这辆车就和新的一样。

望着自行车座上崭新的蜘蛛网，哈利打心里怀疑，是否因为这句话骗不到任何一个保有理智的顾客，这辆车才会在那个老头手里存积了这么久。

他和乔安娜花了三个下午的时间，才把这辆古老的自行车清理出来：擦干净灰尘和油渍，在每个零件上涂抹润滑油，再用砂纸打磨掉自行车上的锈迹。

乔安娜用家里涂花园木板剩下的蓝色涂漆给自行车上了色。

她第一次干这种刷漆的活，这让自行车变得很丑。哈利忍不住拿过刷子自己试了一下，太可惜了，他的手工活居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两个人互相指点评价着对方的工艺，最后忍不住双双坐在草坪上大笑起来。

当然，在回到德思礼家以后，刚一进门，佩妮姨妈就对着哈利裤脚上洗不掉的一串蓝油漆尖叫了起来。

洗涤灵、板刷、用小刀轻刮……在做过各种尝试以后，佩妮终于宣告放弃。她怒气冲冲地把哈利的裤腿剪短了十公分，并且一个星期都不准哈利吃晚饭。

但从结果上来说，哈利倒是很满意。因为那条裤子是达力的旧衣服，在剪短以后，它终于符合了哈利的身高，裤脚不会再松松垮垮地堆在他的脚面上。

那辆蓝色自行车，它曾经是全伦敦最便宜的自行车，现在则是全伦敦最丑的。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哈利拥有的第一辆自行车。

他和乔安娜轮流跨着这辆车子，呼啸着从坡顶直冲下去，用兴奋的大叫代替车铃提醒过路的行人。哈利的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胸中膨胀起了一个大大的、快乐的气球，这让他轻松得仿佛随时都能飞起来。

蓝色自行车就停放在乔安娜家的后院，她给自行车焊了一个巨大的后座（比他们的涂漆还要丑），平时可以在上面绑上一个大箱子。每天早晨，乔安娜就是骑着它，挨家挨户地去上门送牛奶和报纸。

有了那个后座以后，最美妙的一件事是：当他们轮流骑车的时候，另一个人也可以坐在上面。

达力已经换过三辆山地自行车了，每一辆都比这个自行车贵上几十倍。

但哈利坚信，蓝色自行车就是世上最好的自行车，再没有车子能比得过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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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安娜一路载着哈利来到了公园。他们把车子停在车棚里，然后坐到一棵特别大的山毛榉树的树荫底下。

哈利打开了那个纸袋，发现里面装着几个热气腾腾的三明治，还有两瓶矿泉水。

在花园里干了那么久的活儿，他太渴了，当即就拧开了那瓶水大口大口的灌了下去。

乔安娜倒不像哈利那么着急，她拿了一个三明治，小口小口的嚼着，显示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直到把半瓶水都咽进胃里，哈利才注意到乔安娜的表情。他眨了眨眼睛：“乔安娜，你……看起来不太好。”

“哦。”乔安娜轻描淡写地说道：“那也许是因为我们快毕业了。”

是的，毕业。

想到毕业以后的事情，哈利的嘴唇忍不住绷紧了。

见到乔安娜带来的所有快乐都消失了，就像是有人在他的胃袋里替换了等量的、沉甸甸的石头。

按照弗农姨夫的安排，他会去石墙中学继续读书。

那是一所五年制的职业性综合中学，毕业后就可以直接工作。佩妮姨妈一家大概很乐意见到哈利能自己养活自己，他们巴不得哈利这个怪胎早点从家里滚出去呢。

“我想，你大概不会去石墙中学吧。”哈利喃喃地说道。

他看着自己凹凸不平的膝盖，又忍不住抬起头来。出乎哈利的预料，乔安娜正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他，就像有什么话想和哈利说似的。

“……算了。”

突然，乔安娜就像是泄了一口气似的，她把另一个三明治丢到哈利的膝盖上，催促他快点吃掉。

哈利敏锐地发觉，乔安娜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

他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和乔安娜的第一次见面：刚刚转学过来的乔安娜听到哈利的名字，震惊地扭过头来看着他。她的眼神中混合着惊讶和恍然大悟，尽管下一秒钟就被她强行掩盖下去，但哈利还是注意到了这不同寻常的表现。

他经常会遇到各种怪事，有的时候走在街头，莫名其妙就会有奇装异服的人跑过来和他行礼。他们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他的姓名，还叫他“哈利·波特先生”。

当时哈利并没有把这个小小的插曲放到心上，只是他没想到，乔安娜竟然会成为他最好的，并且唯一的朋友。

就在一年前，琼斯一家搬到了女贞路上，乔安娜也转到了哈利所在的学校。

对于这个新来的亚裔学生，班里的同学都表示出了极大的好奇和热情。但是很快，他们就因为各种原因失去了对乔安娜的兴趣。

一部分原因在于，乔安娜的性格不是那么受欢迎。用她自己的话来讲，她是个“杠精”。而且她总是过于匆忙，各种各样的打工填补了她的大多数时间。

另一部分原因就是，她竟然和学校里最不合群、总是穿着松松垮垮旧衣服、带着破碎眼镜，达力一伙人最恨的哈利交上了朋友*1。

这让她变得和哈利一样不受欢迎。

达力、皮尔、丹尼、莫肯、戈登……他们都是傻大个，很蠢而且拳头很硬。追打哈利本来是他们最热衷的把戏*2，在乔安娜到来以后，他们就多出了一个游戏对象。

但不知怎么的，乔安娜就和哈利一样灵巧，总能以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式逃脱他们的追捕。

看着哈利一口咬下了三明治，乔安娜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上周回去以后，达力没有又找你的麻烦吧。”

“嗯……没有。”哈利的头皮绷紧了，他面不改色地对着乔安娜撒谎，又匆匆地吞了一口三明治。

实际上，达力一回家就满屋子嚷嚷着他从哈利和乔安娜那里受到的委屈。然而哈利见机不妙，早就躲回了自己的壁橱里。

壁橱在家中算是一个禁区，除了佩妮姨妈会每天早晨敲门叫醒哈利以外，弗农姨夫几乎从不靠近壁橱门一米之内。

也正因如此，尽管弗农姨夫高亢的骂声响彻了整个大厅，但他还是没有把哈利怎么样，只是照惯例取消了哈利的晚餐。

不过，早在回德思礼家之前，哈利和乔安娜就已经吃过一顿汉堡可乐了。

乔安娜耸耸肩，看起来对哈利的回答不太相信：“抱歉了，我不该把他气疯的……不过我真是忍不住，主要是太好奇了。”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哈利：“你知道的，在搬到这里来之前，我从没见到过金色头发的人形猪*3。”

哈利因为这个形象的比喻窃笑起来。

乔安娜总是这么的好，尽管才和她相处一年，哈利却已经开始担心毕业以后和她分开的日子。想到那代表着他将再次一个人陷入德思礼家无休无止的粗鲁对待中，哈利已经提前感到了痛苦。

在分别的时候，像是看出了哈利的心事，乔安娜安慰哈利：“别担心，我们不会这么轻易就分开的。”

不会这么轻易就分开的。

——前提是，她能攒的起霍格沃兹的学费。

摸了摸口袋里的零钞，乔安娜对着哈利的背影苦下了脸。

想想韦斯莱一大家子（他们家有九个人！）、卢平，还有她自己，乔安娜实在忍不住怀疑，哈利·波特身上是不是有个buff，就叫作“和我关系好的人，一半都是穷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