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氏与芳姨娘这对昔日的主仆，关系十分亲密，两人慢慢地说了些闲话，芳姨娘就说起了郑妈妈来，一脸为钟氏抱不平的样子，语调微颤，心疼极了：“郑妈妈真是太过分了，老夫人让她来伺候姑娘的，她倒好，心就那么大，姑娘饮食一点也不操心，害姑娘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我一想着姑娘难受的样子，我这心里也跟针扎一样的痛。”

她低头，用帕子按了一下眼角，抬起头来，努力地笑着：“不过，她那样的刁奴，赶走了，也还便宜她了呢。”

钟氏想着郑妈妈，脸色就不好看：“要不是看在她是我娘派来的人，我早就将她卖给人牙子去，才能顺下我这口恶气。”

芳姨娘叹息一声，感动地说道：“姑娘从小就是这样善良，别人都当姑娘你嚣张跋扈，你才是最真性情，说真话，对人最真情实意的一个人。”

元钟灵看着钟氏头上穴位的眼睛，就往芳姨娘脸上看了一眼。

如果不是刚才听芳姨娘说起，郑妈妈被赶走，是因为伺候母亲饮食不当，吃多了杏仁。她也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她几乎就要被芳姨娘骗过去了。

芳姨娘是自小伺候母亲的人，她就不信平西侯府里就没有杏仁做的吃食和点心？

钟氏闺中时候吃了十六年，都没事，嫁到元家，吃了五年，就直接病倒了？

元老太太、戚姨娘等人相信母亲是吃多了杏仁才积压了毒素，那正常，因为钟氏嫁过来的时候十六岁了。从前怎么样，她们根本不知道，也不关心。

芳姨娘是贴身伺候母亲的，她端过的多少饮食里，肯定有许多道里边都带着杏仁的。

她却绝口不提呢。

“娘，你跟芳姨娘感情可真好？”她微微笑着，依然不轻不缓地按着她娘头上的穴位。

钟氏觉得很舒适，微微闭着眼睛：“当年我在娘家的时候，你芳姨娘就是我身边的贴身大丫头，踏实肯干，性子柔顺，为人在四个大丫头里她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人缘却是最好的。”

“后来，我嫁给你父亲，当年还破费了一番周折，她一直都死心塌地跟着我，你祖母，你爹，是什么样，你都看见了，就该知道我当年刚成为元家儿媳妇的时候，吃了多少苦。”

“后来，还有戚姨娘那个贱人，一生就是一对男女双胎。”

说到这里，钟氏想到了什么，睁眼看了看芳姨娘，就打住了话题。

“你只要知道你芳姨娘跟我情分不比寻常的奴才，以后凡事多维护着点你芳姨娘和三妹妹，就行了。”

“多谢姑娘体恤。”芳姨娘感动的红了眼圈，她本瘦弱，风一吹便倒的病美人样儿。

现在看着，更显得憔悴又可怜。

她擦了泪，眼睛眨了眨，说：“有件事我在下人的嘴里听到过一点风声，不知道太太你知不知道？”

钟氏睁开眼睛：“什么事。”

她最忌讳有什么事是背着她来的，元昭她没办法，别的人她还管不了吗？

看她脸色冷了，芳姨娘惴惴不安的样子：“就是，我听说，郑妈妈好像失踪了。”

“失踪了？她不是应该回京城去了吗？”钟氏很惊讶。

郑妈妈在余州府人生地不熟的，从元家被赶出去，她不回京城，又能去哪里？

芳姨娘默默摇头，看钟氏一眼：“听说老爷也觉得奇怪，就叫好些下人去找了，却到处都找不到她的踪迹。”

“姑娘，你觉得，郑妈妈她能到哪里去呢？”

“余州府就这么大，郑妈妈是京城人，她谁都不认识，可别是叫人杀人劫财了吧？”

“啊，这真是太可怕了。”元水茵好像吓着了，瑟缩了一下。

钟氏皱紧眉头，余州府表面在顾家军和城防军的治理下，太太平平的样子，其实私底下杀人，偷窃，打劫等事情，时有发生。

余州府宵禁非常严格，晚上基本不准任何人随意外出。

郑妈妈能去哪里？

芳姨娘一双手紧张地揪着手绢，眼神悄悄地在钟氏脸上盯着。

钟氏斟酌着好一会儿，终于说了话：“她如果财露白了的话，说不定，真有可能。”

她自问对郑妈妈等心腹之人，都大方的很。

郑妈妈伺候她快二十年，人又节俭的很，一开始，一个月的月例银子是二两，到现在涨到了三两半吊钱，逢年过节，另外还有赏赐。

郑妈妈这份工钱，是整个元府的下人都眼红的。

要知道，蔡管家总领元府各种事务，也才一月五两银子，还是元家独一无二的。

其他的人，大厨房的赵婆子，前段时间被赶走的李妈妈，还有伺候元老太太的曾妈妈，这都是体面人，一月也才一两半吊钱。

就这，老太太还说太多了。

本就是卖身来的奴才，给饭吃，给屋子睡，一年四季都有两套衣裳，还给什么钱呢？

余州府最不缺的，就是大街上讨饭的人。

为了一口饭，杀人都敢做。

被买卖的下人，是余州府最不值钱的东西。

芳姨娘眼神默默落下，笑着附和了一下钟氏的话：“还真有这个可能呢，郑妈妈这些年的积蓄，光月例就得攒上六百多两呢，更不要替您逢年过节赏赐下来的那些真金白银的金簪银钗玉镯子的，随便拿一件，能少了十两的？姑娘待人，就是这样实打实的好。”

钟氏叹息一声：“是啊。”

知道郑妈妈家中儿孙多，最是缺钱，所以她手头也对郑妈妈十分松散，更不要提，她私底下收了底下的奴才们多少孝敬了。

从钟氏嘴里没问出话，芳姨娘略坐了一会儿，就借口腰痛，扶着元水茵去了。

离开的时候，钟氏照旧赏了些东西，陈妈妈做的两碟点心，两匹颜色花样新颖的绸缎，粉紫色的给元水茵，雨过天晴色的给芳姨娘，还有两根款式别致，纤长小巧的挂珠钗，一根簪头是红宝石做花瓣攒成的荷花金簪。

“娘对芳姨娘她们可真好？”元钟灵微笑说道。

已经按了半天，该休息一会儿了，她坐回到钟氏的身边，扫了一眼芳姨娘和元水茵满载而归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