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清妹妹,这胎相稳吗?”姜闻惠字斟句酌,谨慎地问。
“脉相是稳的,惠姐姐只是肝气郁结,喝点保胎药,放宽心思就好了,不必忧虑。”幼清安慰她,以为她是因为上次滑胎的事耿耿于怀,担心腹中的胎儿。
“我父兄皆为清妹妹的未婚夫所救,而我,你也出手帮过我,我父兄的伤也是清妹妹治好的,大恩大德,我们姜府记下了。所以,我也不瞒你。”姜闻惠感激地望向幼清,接着说,“这次回家,我就不回那府了。”
啊?幼清没想到来此听了这个惊天的八卦,差点没叫出声。“惠姐姐的意思是,以后都不回赵世叔府上了?”她惊讶地问——而且还怀着他的孩子。
“我当初委身于他是形式所迫,父亲做此决定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我是知道的,我也从来没有怨怪过谁。可是,我在那府中是个妾室,说是贵妾也是妾。清妹妹见过那位夫人,知道她是什么性子。”姜闻惠眼中含泪,几度哽咽。
赵世叔的夫人杨氏,幼清眼前浮现出一张脂粉浓厚的脸,她自诩娘家是诚意侯府,在京城是百年世族,一向趾高气扬,恨不得把不如她地位尊贵的人踩到泥地里。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善待主君的妾室呢?又听姜闻惠继续说:“妹妹还小,不知道那些后宅阴私,我也不便与妹妹细说。”
幼清听了,心想:我哪里会不知道呢?我上辈子被那范知言刻薄尖酸又吝啬的母亲借着孝道搓磨至死,那后宅妇人常用的手段有什么是我不清楚的?
“清妹妹治好了我的父兄,我也没什么瞒你的。我这次是由父亲以回家过元宵节为由回来的,不过,赵大人再令人来接我,我是不会回去了。”
听姜闻惠这么说,幼清问:“惠姐姐的父母都同意了?”
“我父亲当然不允许自家小姐做妾室,此事就是父亲提出的,而我,非常愿意回家里来。”
“惠姐姐,赵世叔是我皇室宗亲,且得今上恩宠,自与他人不同。此事,恐怕不能善了。”幼清虽然同情她,却也不得不给她泼冷水。
“这个,我们自有考虑,不过,没有什么好怕的,这一次,如果不能挣脱妾室的身份,我就只有一死了。如果我的余生顶着妾室的身份活着,我的孩子只是庶子,或者记入嫡母名下之类,我宁愿死,宁可不生下这个孩子。”姜闻惠显然已经深思熟虑,这件事她早已想过无数回了。
经过上一世在范家的苦,幼清能感同身受,她站起身,走到姜闻惠面前,伸手搭在她的肩头,佩服地说:“惠姐姐,你很勇敢。”闻惠想不到幼清会这么直率地支持她,据她所知,她家与赵方永府上关系匪浅,这让她非常感动。
“清妹妹,你不会知道我的心里有多么感激你。”姜闻惠哽咽地说。“可不兴哭,对孩子不好。我写个方子你吃几天,胎像就稳了。”幼清让令人拿来纸笔,想了想,找了最温和的几味药材写了个保胎方子,姜闻惠自然是感激不尽。
幼清坐了一会就走了,毕竟年节刚过,不好在他人府中久坐。她前脚刚走,赵方永派来接姜闻惠的人就到了姜府,却连面也没见成,姜家令姜闻道随了那赵府的仆从一同去赵府见赵方永。
赵方永见姜闻道来访,吃了一惊:姜家父子回到京城时,他就想到了闻惠的事不好办:从没有世家嫡女做人妾室的道理,但是,如今这个情形也是没有办法了。
见礼完后,姜闻道开山见山,先对三年前对收留他妹妹这事表示感谢,然后奉上黄金珠宝一箱,古玩若干,要知道,姜家三年前被抄家,如今想凑这么多财物不是件容易的事,这些足见姜家的诚意了。
赵方永长在锦绣堆里自然是不缺这些的,如果是别人,放了也就放了,可是姜闻惠是他的心头肉,他是决对舍不得放她归家的。
“闻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惠儿在我这府上受了什么委屈?如果受了委屈说与我听,一定为她出气。”赵方永说得诚恳。
姜闻道听得妹妹说过,赵方永待她还好,而且当年承蒙他收留,妹妹才没有没入官伎。他心里是感激的,他苦笑着说:“赵大人,妹妹从来不曾说过在您府上的情况。只是我父子二人回京了,再让妹妹在您府上做妾室,实在不妥。请您成全。”姜闻道说完,一撩袍子跪在了地上,深深地拜下去:“当年您对妹子的收留之情,闻道一家没齿难忘,只是如今我父子大难不死,得以回来,惠姐儿从小以世家小姐的身份教养着,让她做妾实在委屈她了。我父子心中不忍。”
见他说得情真意切,赵方永沉默了:闻惠出生尊贵,母亲是太原大族王家嫡女,姜成智现已起用,如今同朝为官,纳同袍女儿为妾室,是不妥当。但是,让他放手,是不可能的。赵方永一想到,闻惠可以永远离开他,就心如刀绞,连想一想都痛不欲生,何况真放她归家呢?赵方永年轻时按照家族的安排娶了诚意侯府的嫡女杨氏,那杨氏刻薄无知,与赵方永实是过不到一处,这么多年,也只维持了面上的平和而已。三年前得了闻惠,他年长闻惠二十多岁,闻惠年轻貌美不说,且才华横溢,最难得的是从大家闺秀落到为人妾室的份上,并没有自怨自艾,终日啼哭之类,反而迅速调整自己适应赵府生活,适应妾室这个身份。这么个外表柔若娇花,实际却韧劲十足的小娘子,让赵方永真心的喜爱。他年近不惑,竟然生出了年少时都不曾有过的爱恋的感觉。现在乍然让他放手让她离府,他怎么可能同意。
“闻惠……她自己是什么意思?”赵方永竭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