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正点,年节宴会开场了。
不过离正式开始前还有段时间,这段时间内能进入到今夜宴会的妃嫔可以和自家亲人到偏殿叙旧。
原是不允许的,怕后宫与前朝牵连太深。是贤帝心疼琳皇贵妃许久见不到亲人,打破这个规定。
凤遇菲见着祖父时,心里突然踏实了,笑着问安:“祖父,年节快乐。祖父近来身子如何?家中可好?”
“一切都好,难为你费心了。”说罢,从袖中拿出红封递给凤遇菲,“年年安好。烟儿,来拿红封了。”
凤遇菲有些不好意思,拿红封一般是孩童才拿的,她都及笄了。
倒是董蕊烟快乐得很,一蹦一跳的,“谢谢凤爷爷,爷爷福源滚滚,一年赛一年年轻。吉祥跟着跑,幸福对着笑。”
凤萧也被董蕊烟的话逗笑了:“你这吉利话,说着跟街边打油诗一样。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
“去年和菲菲到街上放灯的时小贩说的,觉得有趣就记下了。对了,凤爷爷,我没什么好送给您的,就给您跳支舞庆祝庆祝。”话音刚落,又把站在一旁的董老爷董夫人给拉来。
“烟儿,你这孩子到宫里头还这般没规矩。平日里定是没劳烦菲儿为你费心思。”
董夫人嘴上说着董蕊烟规矩,眉眼却带笑意,半年的分别增添了不少怀念,“来,菲儿。年节快乐,给你红封。”
“这怎么好意思。”凤遇菲想要推辞,奈何董夫人一直递送,最终也收下了。
董蕊烟嘟囔着几句:“这里没有乐器伴奏会不会不好看啊。可惜安安不在,不然至少还有个萧的。”说完,可怜巴巴地看着众人,“要是不好看不关我的事,是没有乐器的问题。”
董蕊烟今晚穿的是先前给凤遇菲看的那身衣裳。与那日不同的是,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头上的珠钗带的不多但胜在好看,刚刚与她的衣裳相配。
这支舞凤遇菲没见她跳过,想来是这段时日新编的。
这支舞是软舞,委实是有些委屈董蕊烟了。她更擅长跳健舞,十二岁的时候就凭借着剑舞闻名于京城。
凤遇菲还想起那会外藩来朝,外藩女子跳了一支胡旋舞艳惊四座。那支胡旋舞跳得极好,大齐也有世家小姐跳这种舞,却没有一人跳得那么好。
本以为要在外藩面前矮一头,还是董蕊烟出来,跳了《满堂势》与之匹敌,最后不分上下。但最后因她年岁更小些,才决出胜负,闻名京城。
董蕊烟今晚跳的这支软舞,应是根据《春莺啭》改编而成。跳的也是极好,看得出来下了功夫练过的。技巧之高超,舞姿之优美,在场的人无一不震惊,随后沉迷于其中。
或许真的可惜在没有乐器伴奏,但已经是极其优秀的舞蹈了。
“怎么样?好看吗?”由于时间的关系,董蕊烟并没有全跳完,只跳了其中一部分。
“跳得很好。明年你兄长回来时,你就可以跳这支庆祝。”凤遇菲夸赞道。
“明年哥哥就回来了吗?”董蕊烟瞬间眼睛发亮,她哥哥自从四年前因战事去边疆。现下终于有回来的消息,怎么不让她兴奋。
她高兴地一下子抱住董夫人:“阿娘,哥哥明年就回来了。太好了!这回一定要擦亮眼给他找门好亲事,要是觉得困难就往宫里递信,我找菲菲去!”
董夫人严肃的脸上也难得出现笑意:“这消息可属实?现在就可以准备了。”
凤遇菲点点头:“前些日子听陛下说的。说要议和了,速度快些年关就回来了,能赶上吃顿团圆饭。”
话说到这,她抬眼瞧瞧自家祖父的脸色。祖父不满兄长当年去边疆,当初一度要逐出凤家的。
凤遇菲记得那年她十岁左右,父亲陪着母亲出门了,她住在凤家本家,是和兄长待过最久的日子。
某天,她背好文章要准备去给祖父背遍,在门口就听见兄长和祖父在争吵。
内容具体记不得了,只记得祖父气急最后一句说:“若当真去了边疆,凤家与你再无瓜葛。”当时只被吓到了,真以为祖父要与兄长断绝关系。
现在想想,祖父怕是以为兄长贪图名利,怕凤家掌握兵权惹得贤帝,陛下忌惮。那会贤帝病重,也难免会有这方面的想法。
凤萧一言不发,好像对这句话内容一点也不关心。她也不好上前去问祖父感想,要是祖父真记着说毫无瓜葛,那凤家的下下代可没人继承了。
祖父只有父亲这一个嫡子,父亲也只有兄长这个嫡子,真断绝关系凤家也绝后了。否则只能从二叔三叔那边抱养一个,记在母亲名下。
“洵儿要回来了?”
凤遇菲寻声望去,看到林菲时愣了一下,但很快俯身行礼:“母亲,父亲。”
凤遇菲纳闷林菲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母亲一向厌烦这种宴会,觉得都是些虚情假意的人相互客套。
往年莫要说宫中的宴会,就连世家举办的一概都不参加。不过因为她身份高贵,也不算多大的事情,先帝也就默许了。
毕竟母亲要是参与的话,往往都能惹出一堆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过,今年怎么忽然来了?
没等凤遇菲解开这个疑惑,就看着林菲朝着凤萧打了声招呼,又问了一些事情后离开了。
周围人似乎早已习惯林菲这种态度,打了个招呼后也没继续理会。
“陛下待你如何?”凤萧问道。陛下他曾教导过一段时日,不是什么坏心肠的,就是性子恶劣些。
不过后面不是他教导了,也不知道陛下有没有长歪,又觉得应该不会长得太歪了吧。
凤遇菲罕见的沉默了一会,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陛下。该说陛下有时恶劣到想要杀了他吗?太过大不敬的话,她实在是无法说出口。
只能斟酌开口:“陛下,不是什么坏人,心地还算善良,待我也还不错。”
嗯,多服帖呀。
不过凤萧索性也没太过在乎陛下的性子,他那性子连大齐三岁小孩都知道,听到待人不错就露出满意的神情。
时间到了,宴会要开场了。
众人依依不舍分开自己的亲人,要不是场景不合适,怕是还能掉出几滴眼泪。
皇上和皇后携伴而来,坐在上首。贤德双妃稍次之,剩下的就是按位分的高低排序。
董蕊烟的品级正好高了凤遇菲半品,相互可以挨着坐,讲些悄悄话。
但,有人就见不到这副场景,想要破坏掉。
“婉仪,上来,坐这。”龙江落指了指靠近他身旁的位置,那个位置只比皇后低一点,在先朝是琳皇贵妃的位置。
凤遇菲笑容僵在脸上。她是真的没搞明白皇上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众目睽睽之下这是赶她上火架。
年节这么一个普天同庆的日子能不能不要想着搞事了,一天没乐子瞧仿佛会要命一样。
皇后笑容也僵在脸上,这个场景她太熟悉了。
她幼年就是这么看到姑母一人孤坐一旁,先帝和琳皇贵妃两人恩恩爱爱的。
皇后紧握双拳,咬住下唇随后说道:“瞧瞧,本宫都忘了,陛下可喜欢凤婉仪了,怎么安排她坐那么远。夏菁,把凤婉仪的位置调前些。”
她可不能认输!她不能像姑母那样坐等着,眼睁睁看着皇上和旁人亲密。她故意开口,以退为进,就不信皇上还能强行调到身侧。
“不必调那么远,坐朕身侧就好了。”说完,龙江落笑着拍拍身侧的位置,“就坐这。”
有时候他还真庆幸他父皇的痴情样,破了太多的先例,导致他干起来那些朝臣根本没话说。
“皇上!”皇后险些没忍住自己的情绪,手心的帕子早已不成样子。她没想到,皇上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拂了她的面子。
皇后望向太后,希望姑母能说些什么,毕竟她是最懂自己现在的感受的。结果太后只是静静的喝茶,并未发言。
太后对这种场面早已见怪不怪了,她不开口,是觉得没必要。皇上把凤婉仪捧得越高,她就越不可能当上皇后,至少生前是不可能。
至于什么皇后的面子,不过都是些身外之物。过个几年这孩子就会想开的,将一颗心放到帝王身上,是多么的愚蠢。
现在这个局面,凤遇菲不得不上前坐到皇上身侧。她觉得有些奇怪的,皇上对皇后感情不深,但基本不会拂了她的面子。
特别是方才的举动,更是前所未有。
皇上,是要做给谁看吗?
“皇上为何不找旁人?别人的话,皇后娘娘更能接受些吧。”凤遇菲压低了声音,凑在陛下身侧说道。
“只能是你,不能是旁人。皇后那,是朕今晚有些对不住她了。”龙江落将目光锁定在下方的一个身影,举起手中的杯子遥遥举杯,那人也连忙回应。
凤遇菲偷偷抬眼看向皇后的脸色,本来就得罪得一干二净,这下怕是真的就血海深仇了。
她有时候真的祈祷皇后最好维护她贤后的面子,不要给她整点小麻烦。诚然,她入宫这半年,皇后除了言语上讥讽她几句,也没干过多过分的事情。
但如果今晚要她命的是皇后的话,那就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