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见过来此地探路的德国洋教士,每次都跟见了祥瑞似的群起围观,对西装礼帽的打扮格外敏感,腿快的小屁孩一路广播着撒脚如飞先行通报去了。
近乡情怯,刘老三一方面兴奋,更多的却是忐忑。他希望家里人看到如今光鲜靓丽的造型,可怎么解释,说抢劫被人抓到了差点弄死?他又是个不学好的,恶名在外,相亲邻居们以为他了横财打主意怎么办?
种种念头缠成一团乱麻堆在脑袋里掰扯不开。杨浩伸手一拍他脑袋:“想那么多干嘛?!有我在你什么都不必担心!”
刘老三登时恍然,对呀!杨少爷既然抬举自己,那是万万不能让咱掉进沟里去滴,有他这大神往外头一蹲,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找刺激?
杨浩要知道这小子把自己想象成浑身金漆光闪闪的泥胎雕塑,放供桌上避邪震慑牛鬼蛇神,非得一脚把他踹飞不可。
南湖集是两个村子南北夹道组成,一条勉强能称之为大街的平整路为中心,统共没有一百户人家。一群屁孩子尖着嗓门从南到北的嚷嚷完了,无数的村民呼啦啦涌出来,立即形成一片乱糟糟的人潮堆满了路边。
刘老三当即浑身哆嗦,差点把持不住当场歪倒,杨浩却镇定自若---全副武装的强拆队咱都视若土狗瓦鸡,何况一群老实过分的百姓,再说,咱也不是来寻仇打仗的,随他们看去吧。看的人越多,越有宣传效果啊!
“真是老三!他不是去沈疃店瞎混了么?”
“谁知道!兴许是了洋财!没瞅见后边还跟个带货的长随?”
“瞎说!你仔细看看,那人穿的可比老三强多了!哎哎,他后边没辫子!”
“还真是!胆子够大的,辫子都剪了,这要是叫官府知道了,不得抓起来?”
“嘁!指不定人家是外洋来的呢。瞅瞅,那小伙真俊呐!”
……说什么的都有。杨浩可不是原样出场,他非常痛恨别人当他是学生,特地在上嘴唇贴了一条小胡子,加上眼睛,整个人看上去很有二十七八岁教授的气质。
不过他忘了,这年头人老的快,上哪找他这样溜光水滑的皮肤?所以越听心里头越烦躁,你大爷的,老子什么时候成跟班了?早知道就跟刘老三这混蛋把车换了。
在数百道惊讶赞叹或躲躲闪闪的目光注视下,两人拐进一条胡同,迎面现里面同样挤得满满当当,两边的墙头树杈子上都有七高八矮的人头攒动,看他们两脚一蹬就能出去好几仗远,不动滑行也能行走如飞,登时引一阵惊叹。
到了家门口,刘老三激动的满脸通红,一看老娘和弟弟扶着断了腿的老爹哆里哆嗦迎出来,动作立马走形,车子一歪丢地上,冲过去噗通跪下,眼泪鼻涕一块儿的飙出来:“爹!娘!不孝的儿子回来了!”
人只要肯受教,肯定会对父母感恩。刘老三不是不知道这几年因为自己瞎混,街坊邻居的嘲笑谩骂给爹娘造成多大的压力和伤害,思想起来,那份内疚登时化作滚滚热泪,宣泄出来,哭的那叫一个奔放。
刘老爹眼泪扑拉的摸着他脑袋,颤声道:“回来好!回来好!”
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刘老三是真不一样了。不说身上的打扮,气质的变化,就冲他能大庭广众之下这一跪,浪子回头金不换,一个孝子的诞生,足以抹去以往积攒的所有坏影响。
一个年过六十的老头在两名青年的搀扶下分开人群,来到门前,拉长了调门道:“刘泰啊!老三回来是好事,人家客人还在外头站着,这多没礼貌,有话进屋去说!”
刘家人这才现,杨浩不知何时已经把大金鹿停好,手里提着个黑色公文包微笑着站在一旁,那份鹤立鸡群的气势,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哪还不知这是让自家孩子大变样的贵客?
刘泰慌忙拉起老三,期期艾艾的拱手:“怠慢了客人!万请包涵!”就要拖着一家人给行礼。他年轻时走遍周围的山岭采药,去沈疃店和日照城贩卖,甚至连莒州都去过,算是见识比较多的,眼光又出一般的本地乡邻。
杨浩赶紧上前一步拦住,笑道:“刘大叔不必如此,我今天来的唐突,倒是要请您一家不要见怪。”
他这一开口,正宗的普通话,在众人耳朵里那是再标准不过的官话,越的恭敬,那老头眉开眼笑,缺牙的嘴巴张开,故作矜持的劲儿也绷不住,毫不客气的喧宾夺主,把刘家人推进院里,然后吩咐两个青年看住了自行车----那必定是贵重物件,不可有丝毫损伤!
有人打岔,缓冲一下,刘老三的情绪也平静了不少。家里的屋子低矮的伸手能够到房檐,拥挤逼仄黑乎乎的没法待客,干脆就在院子里,四邻八乡的搭手布置下桌椅板凳,团团围坐。
他庄重的把家人向杨浩一一介绍。那位后来的老头是刘氏当家的五叔公,一听杨浩是从几万里外的米利坚国回来,什么克莱登大学的学士,类比两榜进士,吓得差点跪下。
杨浩当然不好生受,呵呵笑道:“主人家不必多礼。我们一家从海外归来,时隔多年造忘了故宅的详细位置,多久老三帮忙才辗转找到。今日前来,一则是聊表谢意,二则,想当面请刘大叔允许,聘请老三当我家开办的公司职员。”
公司职员?什么东西?刘家人一脸茫然。
刘老三轻咳一声:“就是店铺伙计!不过比他们高级一点。”
众人恍然,彼此面面相觑,五叔公老眼眨巴眨巴,小心翼翼试探着问:“但不知杨公子所说的公司,有多大?老三当职员,可有薪水若干?”
杨浩心说这老头不错,很会配合嘛。点点头:“我家的产业比较杂,医药、机械、造船、粮油、纺织均有,此番回国,便是要把西洋先进的工业生产传授到本土,造福乡里。一开始不会弄的太大,会先择地开一个商铺,投五十万两银子的货物试试水。至于老三的薪水,因为他还在学习期间,先开五块大洋一个月,四时八节另有奖金……。”
五十万两!五块大洋!
两个数字,已经把他们全部震的脑袋晕晕乎乎,云里雾里的不知东西南北了。天爷爷,那得是多少钱?把整个日照县都卖了,值不值?
再看刘老三,墙头上大门外竖起耳朵围观倾听的乡亲们眼珠子都绿了。狗日的老三,平时不学好,四处祸害,老天不长眼教他撞了大运,一个月挣五块大洋,也不怕福气太大担不住压死!
五十万两是个什么概念,没人能想象的出来,有会算数的扒着指头,拿三十两一亩最好的水浇地换算,足足两万亩!别说一个南湖集,整个日照县有这么大的财主么?
听听人家怎么说的?试试水,那杨家到底得多富裕啊!
当地人很老实,刘老三这样的就算能祸害的了,没人想过要把杨浩绑票了勒索一比巨款。看他一身洋装那么大气派,估计县太爷也惹不起吧?
光空口大话是没有说服力的,杨浩示意一下,刘老三急忙叫着弟弟一起,去把三个大箱子卸下来提到院里,全部打开,五花八门的稀罕物一张桌子都堆不下。听杨浩一样一样的解说,老三又拆开一包奶糖散给围观的人品尝,那柔滑甜腻透着心儿的幸福味道,让所有人差点忘乎所以。
一时间,无数道眼神死死盯着那一堆东西,恨不能冲上去全都搂到怀里。
甜味的东西,是最能打动人,也最有说服力的。自从糖诞生开始,一直是全世界最畅销也最不可缺的重要物资。一看居然有十几样不同口味、不同包装的糖,更有细的如同雪晶的白糖,稀缺到往常只能当药用的红糖,一大包就是十斤的摆在眼前。
白糖都要四五十文一斤,质量根本没法比。而杨老爷子自己抽的烟丝,这年头能卖到3oo文一斤!很普通的茶叶,这边都要上百文一斤,桃酥蛋糕之类更是没有百文之下的。
三个大箱子,整整一百来斤的东西,论价值少说也得几十个大洋,那些没法估价的不锈钢制品、银镜、精致玻璃器皿、精盐、奶粉、糖块、成包的过滤嘴香烟、香喷喷的香皂、香水,还有人工养殖的珍珠项链手串,方便的钢壳打火机,成套的针线……琳琅满目够半个展览,把所有人眼睛看的彻底花了。
刘老三也没想到,杨大少爷一出手就是这么多他都不认识的东西,算来算去,把自己卖十回都值不当的,心里头反倒踏实了。反正咱就卖给你家了,爱咋咋地吧!
刘泰震惊的说不出别的来,反复的念叨:“太多了!太多了!这怎么好!”
倒是五叔公当家拿主意惯了,心理承受能力高一些,思来想去自家也实在没啥可让人图谋的,大手一挥:“既然杨公子赏赐,你就全都收下!老三的事,我做主,就这么定了!”ps:大伙儿看完了别忘推荐和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