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个女孩,徐清第一天报道的时候见过,叫江意。
江意是廖亦凡的脑残粉加死忠粉。洛文文每次进新人,都听过她为廖亦凡背书,“设计师行业新星,曾多次刷新洛文文同品类日用瓷的最高销量,被公认为设计师里最懂消费者喜好的商业鬼才,短短数年创作了多个爆款,是洛文文下一届总监的热门人选”,这句台词堪称经典。
原本廖亦凡越过顾言给老板交方案,其他几组议论纷纷,她就有点不开心,谁知徐清竟然找去工厂拦住了廖亦凡的方案,还获得老板破格支持,搞什么劳什子的欢迎会,她就更加憋屈了。
这都不算什么,关键下午开会时,也不知哪个不长眼的多嘴提了一句,说什么三组人手不够,要再招人。廖亦凡就说二组现在任务不重,可以先调个人去帮三组。
她一听就知道是个雷,生怕自己被选中,就差钻地缝去了,谁知最后噩运还是降临到她头上。
凡哥找到她,说三组新来的组长是他老同学,想拜托她去帮帮她。她不忍拒绝廖亦凡,面上勉为其难,心里哀嚎不止,离开了凡哥,她可怎么办?都怪那个新来的!
等了二十分钟,眼看正主还不来,她惯常被人当作大小姐捧着的人,还能忍?于是就有了开头那句话。
见众人不语,她又说:“你们瞪我干嘛?我说得不对?让整个部门等她一个人,可不架子大嘛!”
夏阳脸色讪讪,又狠狠剜她一眼。
梁梅说:“现在是下班晚高峰,肯定堵路上了,我们再等等。”
“人家是魔都过来的,下班时间和咱们不一样,说不定这会儿还跟跟朋友在哪里喝下午茶呢。你问她到哪了吗?”
“快了快了。”梁梅攥紧手机,不敢说老大根本没回复。
“入职当天就能在家力办公,完成基本工作还可以带薪休假,搞个接风宴还要摆谱,我看她也算洛文文第一人了吧?也对,请了尊大佛回来,不得好好供着嘛。”
“你阴阳怪气的干什么?有本事你也跟老大一样。”夏阳骂道。
“切。”
“要不我们看看菜单?”
“好啊好啊,江意你喜欢吃什么?过来看一下。”
顾言坐在上首,看下面几个年轻人一来一往打机锋,都是二组和三组的。一组作壁上观,高高兴兴看戏。
旁边廖亦凡也不知在忙什么,手指就没停过。
顾言飞快地瞄了一眼,看头像似乎是厂长。
呵,还没搞明白呢?截胡这种事,你能截别人的,别人就能截你的。
“我特别喜欢她说的那句,想象力时代是设计师的时代。你看她的作品,是不是很有灵气?”顾言突然开口。
廖亦凡手下一顿,退出聊天界面,淡淡道:“她一直都很有灵气。”
“灵气这种东西是真不好说,作家、画家、导演,设计师,艺术工作者都很需要它。有些人一辈子的成就加在一起,可能还不如人家一个随便闪过的念头。你说气不气人?”
“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老天爷赏饭吃是天赋,但除了天赋,努力也很重要。”
“你说得没错,不过有些努力总归是徒劳的。”好比他,交了三张不同风格的图纸,最后输给徐清一张匆忙赶出来的设计稿。
结果最直观,不是吗?
顾言眼中的讥讽不加掩饰,廖亦凡早习以为常,把玩桌上的桃木珠,淡淡道:“一时的胜负,不代表永久的胜负。”
“也对,在这方面你一直比我看得通透。”顾言低头,手指搭在茶盏边沿,冷不丁问道,“你向来不打无准备的仗,蝶变图纸早就准备好了吧?你早就知道三组有问题?那家伙精神失常跟你有关系吗?”
廖亦凡猛的一震,向左右看去。幸好同事们忙着点菜,没人注意他们的谈话。
他冷声道:“没有证据的猜测,最好谨慎发言。”
顾言哼笑一声。
手指弹了弹杯沿,就知道同为青花瓷,却不是景德镇出品。看这家日料店的装修和摆设,用的应该是正宗日本陶瓷。
景德镇本土瓷大多是高温细白瓷,声音清脆,日本瓷的声音则更低沉、厚实一些,不过外行是看不出来的,真真假假的东西,在景德镇有太多了。
“对了,今天七号空间站那边给我反馈消息,还是想跟一瓢饮合作。”
“搞什么?这个方案不是已经明确拒绝他们了吗?先不说我们能不能跟人一瓢饮达成联系,就算能,一个搞古董瓷的能看上咱搞工业设计的吗?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好吗?”
“怎么不在一个水平线了?看不起谁呢!”
“陶瓷不分高低,传统陶瓷和现代陶瓷在加工方式、侧重点上都不一样,只能说双方追求不一致,没有办法求同存异。”
“但你必须承认,传统陶瓷在售价、鉴赏、研究等方面,就是比现代陶瓷高人一等。”
“放屁,论应用领域现代陶瓷早就甩他传统瓷十万八千里了,好吧?”
不得不说这帮小孩儿个个都是人精,一看话题不敏感,就都耳聪目明了。
说起七号空间站,是某平台计划搭建的全球最大集“科技、科幻和科学”为一体的视觉空间体,洛文文好不容易才搭上线,又从一众竞争者中突破重围,得到上级领导的一致认可。
谁知临到签约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个傻蛋,提了嘴吞金兽,不懂行的资本家们纷纷嗅到了商机,非要把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伙人拉到一起,还美其名曰要在后现代感、未来感的空间体里,创造古老又永恒的主题。
what?!确定不是在搞笑吗?洛文文是设计公司,走的是大胆创新的路子,一瓢饮是吞金兽的地盘,从里到外和“古”脱不了干系。而且在景德镇确实有不成文的风气,主张现代工业设计的陶瓷人,确实欣赏不来古陶瓷的美,而古陶瓷的先锋者也确实瞧不上乱七八糟的设计,总把悬浮挂在嘴边。
这不,传统陶瓷和现代陶瓷就开始了漫长的扯皮嘛。
七号空间站的项目是一组、二组花了三个月时间共同做的,前后推翻了上百个方案,已经快被折磨得怀疑人生了。
“说真的,吞金兽到底什么来头?怎么资本家一听到他的名字就两眼放光?”
“要不怎么说是臭味相投的引力呢。”
“什么臭味?人民币的臭味吗?”
“我希望这种臭味能把我淹死。”
“别乱扯,说正经的,我之前在网上看过他的采访,他是陶瓷大学毕业的吧?”
“诶,那不就是咱师兄?”
“那能不能通过校友会什么的勾搭看看?万一踩了什么狗屎运能成呢,七号空间站可是块超级大肥肉啊!”
“要什么校友会,亦凡应该认识他吧?”顾言看他们讨论地火热,适时开口,四两拨千斤地一点,同时惊掉十几张下巴。
见廖亦凡不应声,她又道:“你们是同届吧?我之前在论坛看过你们的合照。哦对,徐清也在里面,站你们中间。”
“什么?!”
面对一众小年轻目光中闪烁着的天真与好奇,廖亦凡无可奈何,解释道:“我确实认识他,以前一起上过公开课,不过不熟。”就在众人大失所望时,他又道,“洛文文想要成为第二个设计行业巨头洛可可,拿下七号空间站的确是一次势在必得的尝试。”
是啊!否则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要实在不行,不如让徐清去试试?”廖亦凡说,“我不能办成的事,她未必不能。”
“什么意思?!”
“我好像嗅到了什么不一样的气息?”
“这是什么梦幻联动,白天还在说吞金兽和不死鸟的凶残程度值得一拼,现在居然告诉我,这两人有猫腻?”
“不会吧?吞金兽不是古陶瓷研究专业吗?咱老大学的可是工业设计。”
“啊我想起来了,他们那一届做过教学试验,好像就是为了破除传统和现代陶瓷之间的壁垒,让他们一起上课了。哦对,就是凡哥刚说的公开课吧?”
“真假的?吞金兽的老师很出名,是吴奕教授吧?大师中的大师了。”
“小同志你头顶八卦雷达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意思是只要三组老大出面,就能把吞金兽拉过来和洛文文合作?”
不等廖亦凡开口,顾言抢白道:“七号空间站那边我打算再谈一次。徐清刚来,没跟过前面的流程,这事交给她不合适。”
“蝶变她也什么都没参与过,不也拿下了嘛。一个公司的同事,有什么合适不合适?”江意跟炮仗似的直接把顾言堵回去了。
顾言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吞金兽要是好摆平,七号空间站早就自己搭上线了,至于一而再再而三暗示他们吗?原想趁着大家伙都在,把难题抛给廖亦凡,不成想他倒会转移矛盾。
反正最终要是不成,甭管一组还是三组背锅,只要二组独善其身就行了。
他们俩都是千年狐狸修成精,谁能听不懂话外音?只是没想到公司这帮小孩个个福尔摩斯,扒起人老底来毫不留情。
夏阳一看气氛又要凝固了,忙发挥八卦精神追问道:“凡哥你倒是说呀,他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不会真是我想的那种关系吧?”
“旧情人?”
廖亦凡被问得节节败退,头疼不已,无奈道:“超出工作范畴的都是隐私,她的感情问题我不方便回答……”
是感情问题就没错了!廖亦凡看他们一个个都是火眼金睛,顿觉自己失言:“不是你们想得那样。”
“那是哪样啊?”
就在这时移门被拉开,一道声音比人先出现:“想八卦不如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