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惊梦的母亲,叫柳酥。
听名字是个很温柔的女人,但她其实性格偏冷,热衷于艺术,很少笑,笑也只是浅浅勾起。
在蒲惊梦的回忆里,年轻时候的妈妈就像是一只高贵的仙鹤,性子虽冷,羽翼却是柔软温暖的。
直到被曾经心爱的男人折去了羽翼。
柳酥右手受伤前的最后一幅画,是为女儿画的生日肖像。
那年蒲惊梦刚满十岁,穿上了美美的纱裙,是阳光般的浅金色。
她捧着一大束向日葵,坐在阳台的秋千上,笑容甜软乖巧,就算狗狗在怀里撒娇捣乱掀起了痒意,都忍着一动不动,生怕打扰到妈妈画画。
毕竟这可是妈妈第一次为她画画。
微风轻拂,阳光正好。
原本美好的一幕。
却被带着酒气回来的蒲昀打破了。
男人握紧酒瓶,双眼通红,发了疯的要找钱,柳酥自然不会给,还冷骂了几句。
两人就这样吵了起来。
在这一天前。
他们冷战比吵架更多,吵架也只是吵架,脏话都不骂,最多只是砸砸东西。
可今天,两人吵着吵着竟打了起来,动作凶狠得像是要把这些年的怨恨都发泄出来一样。
柳酥性格不弱,可她终究是个手拿画笔的女人,怎么可能打得过醉酒发疯的大男人,重重的一巴掌直接让她唇角溢血,落了下风。
小蒲蒲哭喊着跑去劝架,可两人都没理会,还误伤将她推倒。
“蒲昀你这个畜生!”
“我是畜生?这么多年,你只顾着画画,只顾着艺术,有关心这个家吗?”
“那也比你去赌博好!”
“我赌还不是想要给梦梦更好的生活!”
在激烈的咒骂声中,蒲昀捡起酒瓶,朝柳酥打去,女人来不及躲闪下伸手意识挡头,酒瓶就这样重重砸在了那只画画的手腕上。
“嘭——”
玻璃爆开的声音和女人的惊叫声一同响起,惨烈刺耳,吓坏了小蒲蒲。
她双眼瞪大,身体一颤。
这样目睹了妈妈的手被玻璃划破,目睹了四溅的血珠染红墙壁,目睹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家庭彻底走向破碎。
后来。
小狗狗不见了。
妈妈去世了。
爸爸也离开了家,临走前还翻箱倒柜带走了那幅仅剩的画。
甚至最后连遮风挡雨的家也没有了。
如今——
这幅画就在蒲昀的手上。
蒲惊梦回过神,十指攥紧用力咬着唇,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她想拿回妈妈的画,又怕蒲昀要挟自己。
去还是不去?
蒲惊梦不会做无谓的幻想,蒲昀是不可能直接把画给自己的,一旦过去就得肉疼。
她可没有什么几十万的遗产,只有辛苦攒来的一万块,就算真的有几十万,她宁可全捐了也不想给渣男一分。
蒲惊梦往前迈脚,又默默往后退,纠结来纠去。
就在这时。
蒲昀突然站了起来,随即就合上画,朝另一边走了。
“!”
可恶!
蒲惊梦顾不得起来,虽然知道这里面可能有陷阱,还是跟了上去。
男人背影消瘦颓废,右手还提着一瓶啤酒,走几步就喝几口,像是随时会倒下似的。
他到底有没有看见自己?
蒲惊梦本来想喊蒲昀,可看见男人手里的酒瓶又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眉头一皱,脸上全是掩盖不住的厌恶。
虽然当年他们家的确早就摇摇欲坠了。
但酒和赌却是加速的催化剂。
明明以前他不喝酒不抽烟,是个很温柔细腻的爸爸,睡前还会给自己讲童话故事,可自从染上赌博后就一渣到底了!
蒲惊梦心生烦躁,双手蠢蠢欲动,只想随便找个锋利的东西,一骨碌捅下去,弄死这大傻逼!
前面,有人从蒲昀面前走过,闻到浓浓的酒味,都皱眉扇了扇。
“哪里来的酒鬼啊?”
“真晦气!”
蒲昀像是听不见路人说话似的,自顾自喝着酒,左转拐进了一条小巷。
蒲惊梦生怕小巷里有坑,打算就外面叫蒲昀让他过来,毕竟外面来来往往都有人,相对幽静的小巷安全很多。
她正准备出声时,手机忽然响了几下,是沈朔发来的消息。
【沈朔:你在哪儿?】
【沈朔:可爱的引路员,我需要你,我在广场迷路了,求救救。】
后面还跟了一张哭唧唧的表情包。
蒲惊梦想了想,孤军奋战不如请求外援,反正被好朋友知道家事也问题不大,于是拍了张小巷口的照片发给沈朔。
【蒲惊梦:我准备干怀事。】
第一条消息发送成功,蒲惊梦刚点开键盘输入【工具人哥哥】,沈朔的通话请求蓦地弹出,搭配着猝不及防的铃声,直接把蒲惊梦吓得险些扔掉手机。
呼……
魂儿都差点没有了。
她瞅了一眼前面的蒲昀,见他没发觉,迅速调低音量,接起了电话,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少年的嗓音骤然响起。
“干坏事行,得我陪着。”
沈朔像是在跑步,呼吸比平日快些,依旧磁性迷人,却没了吊儿郎当的痞气,听着严肃稳重,很有安全感。
蒲惊梦怔住,鬼使神差的应了一声,她原本就打算找沈朔,可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怕麻烦人家。
但此时此刻。
这短短的八个字莫名让人很安心。
电话那边,沈朔低笑道:“电话别挂,简单描述一下具体是什么坏事,太坏的话,我们买两个头套,咱们干完就跑。”
“就是我爸……”
话音刚起,蒲惊梦余光骤然扫见,小巷里的男转过了身,正幽幽凝视着自己。
那双沧桑疲倦的凤眼此时竟洋溢着诡异的笑容。
嘴角牵动胡渣缓缓上翘,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扩大的眼白里满是狰狞的血色,连握紧酒瓶的双手都在发颤。
他很激动。
甚至可以说是欣喜若狂。
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父亲该有的慈爱。
蒲惊梦眉头紧皱,眸底掠过厌恶,见蒲昀摇摇晃晃走来,下意识就往后退,不想跟这个男人有任何接触。
“蒲蒲?”
“蒲蒲?”
电话那边,沈朔没等到下文,试探性地唤了几声,语速很快,带着说不出的焦急。
“蒲蒲,能听见我说话吗?”
与此同时,蒲昀喝了口酒,砸掉酒瓶,笑着朝蒲惊梦张开了手臂。
“梦梦,爸爸终于又见到你了,我们宝贝长高了不少,来,让爸爸抱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