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师徒再相见,乔黛一改月前泪眼婆娑的可怜包模样,神采奕奕。
季掌门正欲嘘寒问暖,但敏锐地察觉到乔黛苍白的唇色,他紧紧蹙眉问,“受伤了?”
温和的眼眸里多了一丝凝重。
乔黛压根没有需要被关怀的觉悟,她眼中闪着细碎的小得意,“也不算。”
尾音翘翘的,狡黠又可爱。
她把帮助李真的前因后果简单描述一番,“当时没想到祈福会折损修为,不过没关系的啦,养养就好了。”
她倒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儿。
季掌门广袖飘然,“莽撞。”
乔黛本以为会得到赞扬,但没想到,是说她莽的,当即有些不开心。
面对亲人时,乔黛的情绪几乎都写在脸上。
她瘪嘴。
季掌门明知故问,“不开心了?”
该怎么引导是难题,他心里也辗转反侧,左右为难,就怕伤了乔黛柔软的心。
“嗯。”
季掌门想揉揉她的小脑袋,但隔得太远了,他遗憾作罢,只认真道,“并非说你救人不对,可凡事都该量力而行。”
季掌门就怕乔黛在功德点的影响下,在行善的道路上策马奔腾,一去不复返。
毕竟,玄门有这样的先例。
那位前辈在还没成为人人称颂的大善人之前,就先把自己逼疯了。
乔黛不服气地想反驳。
就听季掌门继续道,“如果救人需要你牺牲自己,那我宁可你自私一点。”
小事无可厚非,毕竟,稚鸟总要飞出窝,跌跌摔摔都是成长经历。
但大事不容含糊。
“无论如何都要记住,你才是最重要的,你要为自己负责,黛黛,明白吗?”
“你需用心分辨,掌握好度。”
季掌门拳拳爱护之心,溢于言表。
乔黛把师父的话记在心里,乖巧回,“我明白了。”
“师父,你对我真好。”她照例拍马屁。
反正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季掌门看着乔黛晶亮的眼神,心软的不可思议。
世界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偏心与疼爱啊,都是相互的。
他追忆往昔的同时问道,“这一个月过得怎么样?”
乔黛把多了一对父母与哥哥的事说了,“一开始不想认的,毕竟我迟早要离开地球,我怕他们再次伤心难过。后来我觉得我太自私了,稀里糊涂就认了,现在,他们倒是对我特别好,但我总觉得不踏实,师父,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除了师父,她不知道这话还能对谁说。
季掌门只给了她十六个字,“物来顺应,未来不迎,当时不杂,既过不恋。”
凡事顺其自然,坦然面对,不担忧未来,不纠结过去,活在当下。
乔黛心头豁然明朗,乱糟糟的思绪一下子清净了,“我明白了。”
整个人骤然松弛下来。
她继续讲自个儿的经历。
季掌门笑眯眯地听着,唯有听到厉鬼作祟时,才插了句嘴,“虽然你处理的很好,但没必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能做就做,不能做就算。”
“还有,功德点是次要的,那就是个坑人的玩意儿,不要被它桎梏了,你就做你想做的事,好好享受生活。”
刺目的白光逐渐变得柔和,显然,时间快到了。
乔黛一直在说自己的事,还没来得及关心师父与师兄师姐呢,见状,她连忙问道,“师父,你们还好吗?”
季掌门哪有心思掰扯这些,“才一天,能出什么事。”
乔黛:“……”
对哦,时间流速不同。
他再次长话短说,“至于秋瑾的行踪我会帮你算,但需要一段时间,你别太着急,迟早能见面的。黛黛,照顾好自己。”
“师父再见。”
乔黛怅然若失地看着屏幕上的画面消失,随后她翻出了手机,重新记录新一月的倒计时。
虽然一个月有点长,但和一年只能相见一次的牛郎织女比起来,还是很幸运的。
这么一比较,乔黛心头那点怅然顿时烟消云散。
又瞅了一眼手机屏幕,到点了。
乔黛立刻熄灯,舒舒服服地睡觉去了。
*
夜阑人寂。
某战地,陈建楠与战友们隐蔽于林间,他们精神紧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静待命令下达,便可行动。
陈建楠严肃的面容上罕见浮出了丝丝牵挂与温情,他嘴唇微动,“今晚斩首行动结束,我就可以回家了。”
“我老婆快要生了。”
战友一脸揶揄,同样用唇语,挤眉弄眼,“嘁,我要是嫂子,非得给你准备两个榴莲不可。”
陈建楠摩挲着衣服夹缝里的照片,眼神黯淡,“该。”
他的半生,都在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唯一愧疚的就是李真了。
是真的特别特别的愧疚。
他是个不合格的丈夫,也是个不合格的爸爸。
如果跪榴莲能让李真开心,他还真跪的心甘情愿。
陈建楠还没抒发完思念,斩首行动便开始了。
数轮枪林弹雨后,取得了突破性的胜利。
饶是陈建楠这种喜形不露于色的人,脸上也难免透着喜气。
终于结束了啊。
也不知道李真生了没?生的是男还是女?
出任务之前,他还特意向上头打报告批了一段小假期,就是为了多陪陪老婆孩子。
想必李真见到他,一定会觉得特别惊喜。
“陈哥,小心!”
陈建楠耳边骤然响起尖锐的提醒声,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子弹破空,眨眼间就到了他的面前。
陈建楠瞳孔急剧收缩,眼底满是子弹的倒影。
他知道,这次绝对躲不过去。
完了。
“砰。”
陈建楠被巨大的冲击力撞的胸口一痛,本就精神涣散的他眼前骤然一黑,他慢慢倒下了。
“陈哥!”
“陈哥!”
听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人会出现幻觉,陈建楠觉得自己就是如此。
他仿佛见到李真牵着小小的孩子,迈着坚定的步伐向他走来。
孩子的模样三分像他,三分像李真。
玉雪可爱。
嗯,他的孩子,当然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了。
“爸爸。”
陈建楠本能地紧紧攥着衣服夹缝里的照片,含笑地闭上了眼。
嘿,他听见孩子叫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