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意七年,东陆大羲正面临着一场影响深远的灾难。
八月骄阳下的新月城,瘟疫肆虐,横尸遍野。
秦观月奄奄一息地靠在古老城池外的树下,仰头看着眼前的锦衣少年,饥饿让她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拿着,在这里等我。”
“……”
少年不过七八岁,穿得华贵,白嫩的小手拿着一个包子,担忧地看着自己。
“我回去取水。”
少年看着她片刻,又说,“你若愿意,也可以跟我回家。”
秦观月接过那热乎乎的包子。
少年以为她答应了,转身向那座城里跑去。
她长叹一口气,有点无语。
她一个孤儿,好不容易将妹妹拉扯上大学过上了好日子,没想到一场车祸将她带到了这个古代王朝,还成了个要饿死的小孩子。
不远处那座城池破败不堪,城内城外随处可见腐臭的尸体,过往的路人路过这座城时都忍不住捂着口鼻。
这场瘟疫席卷了整座城,除了她。
然而尸体腐烂过度会产生病菌,她现在这样虚弱的身体随时会死。
她笑了下,抬头看向远处那两道锦衣华服的身影,咬了口手上的包子,然后就扔给了一旁盯了自己许久的一个小孩。
小孩狼吞虎咽地吃着包子。
秦观月则舔了舔干燥的唇,杵着根树枝一步步走到那道白色身影面前,往地上一倒,躺下了。
头顶响起一个含笑的男人声音,“哪来的小乞丐?”
秦观月懒洋洋地指向不远处的新月城城门,然后就听到了另一个威严低沉的男子声音。
“前些日子沧州大水,怕是那里来的难民,这些官员真是混账。”
秦观月扭头看了眼,那白衣人身边还站着一个黑衣男子,身量高了许多,看着就是个有钱人。
“喏。”
一包烧饼被放在她面前,秦观月一手拿了那烧饼啃了口,另一只手趁机抓紧了那人的衣袖。
白色的丝缎,光滑柔软,绣有暗纹,低调奢华,唯大贵之人可享。
“放肆!”
另一个人穿着华贵的靴子的脚也扬起来,准备要踹她这个脏兮兮的大胆乞丐了。
“小昭。”
“这乞丐说不定染了瘟疫……”
“无妨。”
对方的声音很好听,脾气也很好,开口拦下了同伴后,就着那半弯腰的姿势问了句,“你想做什么?”
秦观月放开对方的袖子,慢腾腾坐起来看向对方。
一张俊美的脸,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是那一头藏在帽兜里的少白头,看上去真的如仙人一般。
他身旁的男人也长得不错,俊朗大气中带着威严,只是看起来太严肃,不太讨喜。
“既然给了吃的,不如再给些水吧。”
“你这小乞丐还真够狂的啊!”
旁边的玄衣男子听到她这理直气壮的口气不禁气笑了。
白衣男子饶有趣味地笑了,竟真的把水递给她了。
秦观月接过水慢条斯理地喝了几口后,擦擦嘴说了句,“多谢。”
“不谢。”说完白衣男子就要离开,却又被拉住了。
“恩公留步。”
玄衣男子这下真不高兴了,皱着眉拉着白衣男子往后退了一步,“你可别得寸进尺。”
“恩公莫急,我受了你一饭之恩,总得报答一下?”秦观月笑道。
白衣男子挑了挑眉,“怎么说?”
“不知二位可缺孩子缺徒弟缺干儿子的,我跟着充个数,生老死葬我都包了。”
玄衣男子闻言嘲了句,“我要你当什么儿子,又不是不能自己生?”
秦观月语调拉长,暼了眼两人,“那可不一定。”
“为奴为婢亦可?”
“只当儿女,不当奴才。”
白衣男子沉吟了会后道,“当儿子就不必了,我正好缺个徒弟。”
“拜见师傅。”秦观月弯腰就跪。
那白衣男子忽然笑的意味深长,索性蹲下身子来,与她对视,“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
“若要跟着我走的话可就不能反悔了。”
“好。”
“那便跟我走吧。”
“去哪儿?”
“钦天鉴。”
钦天监……
秦观月意外了下,合着这位还是个官儿?
“走吧。”那白衣男子向她伸出手。
秦观月看了眼他伸出的手,笑了笑,“我身上脏的很,就不碰师傅您了,你们走慢些,我跟着便好。”
那玄衣男子却对这小乞儿的识时务颇为满意,“不错,倒还算乖巧。”
秦观月扭头看白衣男子,“我们进城吗?”
白衣男子摇头,“不进。”
秦观月心里有些可惜,她其实想去和那男孩打个招呼的。
又听到黑衣男人说,“这里已是一座死城。”
“……”
秦观月扭头看了眼不远处那座破旧的城,而后转身跟着离开。
下一刻她便被人推醒了。
睁开眼看着眼前浅白色的幔帐,让她意识到自己又做梦了,还梦到了十年前刚入钦天鉴的时候。
“又做梦了?”幔帐外站着的黑衣少年问。
“嗯,梦到当年进钦天鉴前当乞丐的苦日子了。”
她伸了个懒腰,穿好衣服下了床,“人来了?”
“人已至平川。”
“还挺快的。”
秦观月打了个呵欠,洗漱完毕后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镜中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容貌秀美,眉心一点朱砂痣,却不显艳色。
玉冠束发,明黄白袍加身,腰佩宫绦,镜中的少女已是少年打扮。
秦观月手指漫不经心地绕着腰间的明黄色宫绦,身后的黑衣少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走出庭院后一路亭台楼阁,来来往往的皆是一身白衣玉冠腰佩宫绦的少年少女,无一不上前恭敬行礼。
“见过秦师兄。”
“……”
她踏过高大宽阔的玄狐门后,看向前方连绵起伏的山峦,白蔼岚雾环绕其间,左右皆是高耸入云的山川,脚下则是一条绵延不绝的小路贯通山下,而在那绵延山路上正有上千人纷至沓来。
“你方才说他到哪儿了?”
“平川。”
“平川距此不过二里,看来是遇上追兵了。”秦观月扬了扬眉。
“我去接应。”
“不用。”
秦观月垂眸看着脚下密密麻麻的人,拂起衣摆,横剑在膝,坐在了那石阶上。
身后的弟子们好奇地看着。
谢玉方早起便看到了自家大师兄随性洒脱的姿态,不由上前问了句,“这是在做什么呢,大师兄?”
秦观月托着腮,回道,“等人。”
谢玉更是茫然,“等谁?”
她却不再回答,而是抬了手,“先鸣钟吧。”
“是。”
话音一落,身后那片朱红宣白的重重宫阙便响起了沉沉的钟鸣,一声又一声。
直至九声罢,震颤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