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一个唇红齿白的年轻小內侍被悄悄送进了射余世子的麒麟殿。
“干什么干什么?动手动脚的。”
曲鸣非一脸嫌弃地理好衣服,然后扔了头上的內侍帽,又开始慢条斯理地理头发,“这帽子是不是别人用过,臭烘烘的,一股汗味,我的秀发刚洗过的……”
萧声面无表情地说,“你再磨蹭下去,我立刻让你的秀发落地。”
“……”
曲鸣非拎起药箱就往内殿走,“病人搁哪儿呢?我今儿不把他治好,我改姓秦!”
萧声抬脚跟进去,“我去看着他,免得他偷偷把人毒死。”
“……”
雷豫脸色僵硬地看向秦观月,“秦姑娘,这位大夫靠谱吗?”
“放心,他人虽古怪了些,但医术还算高明。”
秦观月说完便见他松了口气,不由问道,“按理来说,我是当今陛下的心腹,雷侍卫为何会如此信任我?”
“且不说姑娘屡次救我家少主,就是姑娘若真想害少主,早就动手了。”
“也许我是为了骗取你家少主的信任,夺得烈焰军呢?”
雷豫呵呵一笑,毫不犹豫道,“除了我家少主,谁也夺不去烈焰军。”
秦观月心中微动,却聪明地换了话题,“你既然是为你家少主着想的,那又为何放任他铤而走险地去盗解药?”
雷豫一脸为难,“呃,这个……我也没办法,我拦不住他啊,我只是个侍卫……”
秦观月信他才有鬼。
越闻天只带了他一人便敢暗中易容来大羲,这雷豫必然武功高强,且还深得越闻天和雍州势力的信任,多半是越青离的心腹旧部。
“若今日没有我和别人,他可真就回不来了。”
“不会的。”
雷豫却不以为然地笑道,“他可是越青离的儿子,不会那么容易死。”
秦观月微怔,长出了一口气,“至少你们不该为我冒险,也不该那么信任我。”
“秦姑娘能说出这话便代表少主没选错。”
“……”
秦观月不再与他争辩,转身欲走,却被雷豫喊住了。
“我有一事,一直想问秦姑娘。”
“何事?”
雷豫笑望着她,“我从前可是在哪儿见过姑娘?”
秦观月心头一跳,面上却神色自若地回道,“我倒是不曾记得见过雷侍卫。”
“是吗,我见秦姑娘第一眼便觉得有些眼熟,不知秦姑娘当年可有随令师宫先生去过雍州?”
“不曾。”
“琅琊城呢?”
“也不曾。”
“是吗,那估计是我记错了。”
雷豫忽而憨厚一笑,“又或者是见过和秦姑娘相似的人了。”
秦观月笑笑,转身走进内殿去看越闻天了。
身后雷豫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内殿中,曲鸣非这个小洁癖不仅把越闻天的伤口包扎好了,还把他衣服扒了,擦干净了全身的血迹。
“伤得还行,就是接下来几天不能动武。”
曲鸣非用汗巾擦了擦手,问道,“我今晚住哪儿啊?”
萧声抬眸,“我送你出宫。”
曲鸣非瞪大了眼睛,嗔怪地看向秦观月,“我大老远的进宫替你救人,你们连顿饭都不给就赶人啊?姓花的可不是这么说的!”
秦观月瞥了眼昏睡的越闻天,说了句,“就留这里吧,正好照顾病人。”
“凭啥啊?”
曲鸣人不满道,“凭啥你相公让我照顾啊?”
“……”
秦观月扭头看着他,“他不是我相公。”
曲鸣非看向萧声,“那是你相公?”
萧声抬手就去摸腰间的短刀。
曲鸣非熟练地躲到了秦观月身后,嚷嚷道,“开个玩笑都开不得了?”
秦观月说,“没跟你开玩笑,留下照顾他,别乱跑,伤好给你一百两。”
曲鸣非不屑,“一百两?打发谁呢?”
“黄金。”
“好。”
曲鸣非又道,“我还会打扫房间,能加钱吗?”
“出去。”
“哎。”
“等等。”
“来了。”
秦观月从怀里取出张纸递给他,“看看。”
“药方?”
曲鸣非拿过来扫了一眼,便不屑道,“什么赤脚大夫开的啊?”
秦观月蹙眉,“假的?”
“一看就知道假的啊。”
曲鸣非嗤笑一声,“白龙羽,你可听说过?”
“没。”
“世人皆知,龙有鳞而无羽,何来白龙羽?我遍识百草,也没听过这味药材。”
曲鸣非看了眼方子,“其他药材倒是不错,相辅相成,开的颇为精妙,你这是从哪儿来的方子,别是被人胡乱加了几个字吧?”
“……”
秦观月心中一阵失落,伸手取回了那张药方,扭头看向床上昏迷的越闻天,最后看向萧声,“这事就别告诉他了。”
萧声微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曲鸣非见她这般神色,狐疑且好奇地打量着床上的那青年,“这人到底谁啊?”
秦观月没搭理他,让雷豫把人带去安排住宿了。
屋里三人,一个躺着不省人事,另外两个神色凝重。
最终是萧声打破了沉默,他道,“我回浮云山问他。”
“问什么?”
秦观月在床边坐下,目光淡淡地看着沉睡的越闻天,“只有外人以为我们还背靠着钦天鉴,事实如何,当初离开浮云山时就已经明白了。”
“可你毕竟是他养大的……”
“那是我欠他的。”
秦观月回头看着他,“若还眷恋着过往情谊什么的,无异于在求饶。”
萧声面色不甘,“我只是觉得他对你太狠心了。”
“你不如想想,他凭什么不对我狠心。”
秦观月伸手用手背试越闻天额头的温度,“他养我十年,我却叛逃了,他能放我离开已经是天大的情分了。”
“可他对你那么好……”
萧声依旧不愿承认,他是继秦观月后去到钦天鉴的,他亲眼看到那个看似不羁实则冷漠的男人是如何宠着秦观月的,也亲眼看着宫越对她的关心与疼爱,连那些长老们也都知道,可以得罪宫越,但不能得罪宫越的大徒弟。
“除了自己,世上没人会在乎你的命,更不会在乎你活得好不好。”
萧声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秦观月转身去拧毛巾,忽然听到屋里响起轻轻的一句,“我在乎。”
“……”
她转身看向床榻,正对上了越闻天专注的双眼。
“我在乎你的命,也在乎你活得好不好。”
“……”
秦观月嘴唇微动,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