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
暑热散尽,竟还起了风。
梅正柏吃完晚饭,便早早的上了床歪着,其间不忘催促余俏嫣,“天都快黑了,早点熄灯睡觉吧。”
余俏嫣望着外头最后一抹光亮,心道即便熄了灯,可天还亮着呢。
可禁不住梅正柏一个劲的念叨,便满怀心事的躺下了。
她睡不着,满脑子里都是事。
从前倒也不觉得,如今孩子大了,除了老大不用她烦神外,其他几个哪一个不要她操心?
今儿瞧瞧老二那样子,就跟别人欠了他十数万两银子似的,就这样一张臭脸,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啊?
跟着又想起老三,整日里嬉皮笑脸的,跟个孩子似的。
再有便是小女儿了和小外孙了。
一想到这些糟心事,她苦闷的深深叹了一口气。
偏身旁的男人却没心没肺,等她一上了床,梅正柏就呼呼大睡了起来,呼噜声震天响,余俏嫣越看身旁人那张脸越觉得可恶。
最终实在没忍住。
“啪!”
她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然后闭目装睡。
梅正柏被打后猛地惊醒了,一脸懵然的四下看了看,“谁?谁打我?”
余俏嫣睁开眼,狠狠的瞪了他一下,手上熟练的钻进了他的衣裳内,捏住他腰间的软肉就是一拧。
梅正柏双目圆睁,“!!!”睡意全无。
余俏嫣道:“还不都是你害的,生了那么多,如今害的我连觉都睡不安稳了,横竖他们不是你的儿子?你倒是心大,天天倒头就睡。”
梅正柏也不知妻子突然发的哪门子火,悻悻的揉着腰侧,他连着打了几个哈欠,觑了妻子一眼,见妻子尚在气头上,倒也不敢先睡。
委屈巴巴的同她说起话来,“孩子们惹着你了,你拿我出气做什么?”
余俏嫣翻了个白眼。
始作俑者,居然还敢说风凉话。
“老三过完年就二十了,寻常人家那孩子都会走会跑了,你这个当爹的竟也一点不着急?”
梅正柏心里那叫一个委屈。
他怎么能不着急?
他手下的那些人,都是跟着他几十年的老人了,个个都抱了孙子,他是光喝满月酒都喝了不下百场,每每看着人家当爷爷的,他能不羡慕?
还不是她因为小女儿失踪一事,将儿子们都打发出去找人了,这一耽搁竟是这么些年?
这些话他可不敢明着说,只顺着余俏嫣的心思道:“你想要怎么办?你只说一声,我明儿就给你办了。”
“我想怎么办?还我想怎么办?我当然想老二老三快点结婚生子,宁儿早点找到那个负心汉,我说这么多,你一下子能办得了吗?”
余俏嫣越说越委屈,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梅正柏将人拥进了怀里,软声安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的孩子都是你一手教大的,你就是不信孩子们,难道还不信你自己?”
余俏嫣也觉得这话有理。
她歪靠在男人的怀里,撒娇道:“算你会说话。”
梅正柏着实松了口气。
这下终于可以睡觉了,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巴巴的让人回来,该在漪澜院多住几晚才是?
可说到底......
梅正柏心中长叹,到底是被人拿捏住了,这一拿捏就是一辈子,想改也改不了咯。
......
漪澜院。
屋子放了冰,珍宝斋又送了个纳凉用的扇子,几片扇叶转动起来,就能送来凉凉的风,缺点便是要用人摇。
傍晚时分丫鬟们用艾草熏过,屋子里连一个蚊虫也没有。
熙熙将薄毯披在身上,装作是大侠,在帐子里找蚊子的踪迹,搜寻了半天都一无所获,他兴致缺缺的躺下,窝在梅玄宁的臂弯里。
“娘亲,为什么外祖父这么怕外祖母啊?”
外祖母那么小的个子,可外祖父却长的高大健壮,外祖母怎么可能会打得过外祖父呢?
梅玄宁虽没恢复记忆,可这些日子看下来,也晓得父母之间的相处之道,心中着实有些羡慕。
世间女子哪一个不想找一个疼爱自己的丈夫呢?
梅正柏虽是个粗人,大字不识几个,可对余俏嫣却极好,差不多是言听计从。余俏嫣虽也有小性子,可当着外人的面却从来都是给足了丈夫面子。
成亲二三十载,感情依旧很好。
昨儿余俏嫣才在她们这儿歇了一夜而已,今儿梅正柏便顶着个大黑眼圈,用晚饭的时候吃的比谁都快,吃完就拉着余俏嫣回了正和院。
“因为外祖父爱外祖母啊,所以愿意让着她,迁就她,包容她,心疼她。”
熙熙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哦,原来这就是爱呀。”
梅玄宁摇着手中的团扇,见怀中的小人眼睛一眨一眨的,便知小家伙有了睡意,也不再出声。
倒是睡的迷迷糊糊的熙熙,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爹爹跟娘亲也是爱吗?”
梅玄宁陷入了沉思中,她穿越而来,原主的记忆只有短短的五年,她也不懂那个男人到底是如何想的?更不明白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能让原主那么护着,不惜离家出走也要保住男人的身份?
当然这些都是她的猜测,否则依着原主乖巧柔和的性子,怎么可能会离开亲人呢?
梅玄宁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只晓得又做梦了。
梦里有一个身穿藏青长衫的男子跟她说话,男人的脸模糊不清似是被云团遮住了一般,只晓得声音很好听,不似陇西的口音。
男人的心口处有大团的血,浸染了半边的衣裳。
他似乎很虚弱。
云团里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露了出来,那双眼睛里有着渴求,有着哀伤,有着疼痛,他朝着她伸出了手,那只手虽沾满了血迹,可却好看的很。
手指细长,指节匀亭。
“救...救我......”
梦境快速旋转,成了一个漩涡,将那双桃花眼给吸了进去。
可那哀戚的眼神却深深的印在了梅玄宁的脑海中。
她喘息着自梦中醒来,外头已经大亮了。
丫鬟们扫地的声音,脚步声,细细的说话声,混合着婆子们教训小丫头的声音。梅玄宁看了一眼身旁熟睡的儿子,替他拢了拢被角。
那男人是谁?
那又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