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入了八月。
暑热散尽,早晚有了凉意。清晨的庄子被薄薄的白雾拢在山腰,如同仙境一般。
原本只说来庄子里避暑,可因为太子归来,京中局势有变,陇西虽远离京城,可却不得不提前布置,再加上梅清泽和王玉瑶的婚事将近,需要置办的事情还有很多。
一行人回了梅家堡。
小孩的忘性就是大,起初梅玄宁还有些担心秦怀遇突然离开,熙熙会不高兴,可也就开头几天这孩子会问上几句,后来便将此人忘在脑海,整日的在庄子里玩耍。
马车内,熙熙撅着小嘴,一脸的不开心。
“大舅母,为什么要走啊?我不想要她走。”
余俏嫣将小人儿搂在怀里哄着,“因为你大舅和大舅母要成亲了,等成亲那一日可热闹了,到时候有好多好多的客人来喝喜酒,还有闹洞房呢。”
梅玄宁笑着捏了捏儿子肉嘟嘟的脸。
“再说了舅母只回家月余的时间,很快就回来了。”
熙熙的心情好了许多,心里开始琢磨起了闹洞房。
从前在陆家村的时候,每逢有人成亲,村子里好多半大的小子就怪笑着躲在人家的窗下,偷听新郎和新娘说话,有一回他忍不住好奇,也想跟上去,可却被婆婆他们拧着耳朵给揪回家了。
说小孩子偷看了,会得眼疾,眼睛会瞎掉的。
当时他害怕极了,回家拿水洗了好几遍眼睛,眼角都被揉搓的发红了。
“外祖母,闹洞房好玩吗?我以前都没见过嗳。”
余俏嫣的声音柔柔的,似是和软的风,熙熙起初还听的有劲,后面眼睛眨了眨,眼皮似是有千斤重,歪头便睡着了。
马车内瞬间静了下来。
梅玄宁悄声道:“听说失踪数年的太子回京了,以雷霆之势扫平了京中动荡,想来不日便要登基,如此一来天下倒也可以安定了,何以爹和哥哥他们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此次回来只梅凌溪随行护送。
梅正柏和梅鸿烈皆都去了军中,就连快要成亲的大哥梅清泽也忙的脚不沾地。
余俏嫣轻轻的拍着怀中的熙熙,声音不觉压低了些。
“天下想要安定哪有表面上那样简单,大周动荡,先太子死而复生,只镇得住一时,其中的暗涌何等凶险,只我们身为女人,所求不过是家宅平安,至于旁的,想顾也顾不来的。”
梅玄宁垂眸沉思,梦里那个叫鹤庭的男人,到底是谁?
“听说先太子是个光风霁月的男子,德行兼备,文采斐然,样貌又是极为清隽的,也不知他经历了何等事故,蛰伏了这些年才回京的。”
余俏嫣的视线穿过被风掀起的帘子,落在了路边枯黄的草地上。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倒也耐得住性子。先前我跟你爹去京中巡视家中生意,倒是匆匆见了一面,的确是生的好模样,只是瞧着倒像是个亲贵公子哥,不似皇家人。小门小户还有些家长里短,更何况是皇室呢?”
这样的话原是不该说的,可山高皇帝远,又在马车内,周遭也无旁人,倒也不碍事。
“咱们家在京中还有产业?”
梅玄宁抬眸看了过去,语带惊讶。余俏嫣看着女儿那双秋水剪瞳般的眸子里,那点点的茫然,不觉笑了起来,伸手在她的额上轻点了一下,宠溺道:“你这丫头,莫不是傻了不成?莫说是京城,就连漠北和南疆那也是有我们梅家生意的。”
她说的颇为自傲,一脸的得意。
梅玄宁歪头靠了过去,撒娇似的道:“知道娘您厉害,嫁给了我爹这样的男子。”
车马悠悠。
熙熙睡了一路,马车刚在梅宅门口停下,他就醒了,撑着惺忪的睡眸,四下看了看,看到了余俏嫣和梅玄宁都在,又闭上了眼睛。
梅玄宁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脸,“别睡了,咱们到家了,白日里睡的这么多,晚上可就没瞌睡了......”
熙熙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撩开帘子就要往下跳。
余俏嫣吓的不轻,忙吩咐一旁的下人道:“快...快将小少爷抱下去,可别摔着了......”
熙熙被抱下马车后,一溜烟的跑进了府中。
梅玄宁先下了车,又搀着余俏嫣下车,余俏嫣道:“熙熙这是怎么了?火急火燎的做什么去?”八壹中文網
“还能是什么?”
梅玄宁笑着道,“尿急了。”
余俏嫣也跟着笑了起来,“小小的人儿哪来的这些讲究,不拘哪儿的树丛里尿了就是,再不济还有恭桶呢,还非得要去茅厕不成?”
她边走边说,“这古怪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的?”
话音落,才觉出话中的不妥,她拿余光瞄了一眼一旁的女儿,见梅玄宁神色如常,便道:“娘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梅玄宁道了没事,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先前的梦告诉她。
“娘,前些日子我做了个梦,梦到了个男人。”
余俏嫣心里咯噔一下,握着梅玄宁的手也紧了紧,掌心里都冒了汗,她咬牙道:“那个挨千刀的东西,若是让我抓到他,看我不剥了他的皮,即便不看你,可熙熙到底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怎么忍心。”
梅玄宁劝了一阵,好容易将余俏嫣给劝的火气消了些,才继续道。
“倒也不真切,只晓得他受了重伤,叫鹤庭,至于姓什么,是哪里人,连模样也不十分清楚。”
余俏嫣叹了口气。
“你是怎么个想法?”
梅玄宁回道:“熙熙你也是知道的,自小没了爹,跟着我受了好些苦,性子比旁的孩子要更脆弱些,况他又心心念念的想要找爹爹,我寻思着,自是要去找的。不为旁的,就为了孩子的心愿。”
余俏嫣也没反对。
“天下之大,可去哪里找呢?”
梅玄宁望着东边,幽幽道:“京城!”
暮色四合,天边堆了厚厚的云层,一弯弦月挂在云间。
“京城?”
余俏嫣嘀咕了一声,若是其他地方倒还好,京城现在只怕不安全,虽说太子归来,表面上看是平定安静了,可先帝皇子众多,谁又甘心将至尊之位拱手让人呢?
梅玄宁知道母亲的担忧,轻声道:“母亲放心,寻人之事也讲究机缘,倒也不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