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侯府。
霍远达才从宫里回来,这几日他每日只睡一两个时辰,眼下乌青,面容严肃,让人望而生畏。皇上遇刺之时,好在有侍卫拦在了皇上跟前,幸而未伤及要害,已问了太医并无大碍。
他这才松了口气,打算回家歇一歇。
可刚进了府,就听下人们在议论,说新回京的小姐给了夫人好大的气受,气的夫人心口疼的毛病都犯了,眼下正在卧床静养呢。
霍远达眉头紧锁,眸色沉沉。
他跟夫人武氏乃是父母包办的婚姻,并无多少感情基础,只前些年永定侯府获罪没落,武氏跟着他吃了不少苦,可却一句怨言都没有,他对她有愧疚,亦有尊敬。
他径直回了小院。
武夫人卧在榻上,面色有些泛白,见了他回来,挣扎要起身,“侯爷回来了?快......”她张罗让下人去打热水,又张罗让厨房备饭。
霍远达见他带病还如此周到,心有不忍。
“她是小女儿家,况自小又不养在咱们身边,你同她一个丫头片子计较做什么?没的气坏了自己个的身子。”
武夫人给他倒了杯茶水,叹了口气。
“她既是咱们侯府的女儿,一言一行自然代表的是咱们侯府,我想着咱们侯府重得圣恩,还是万事小心的为好,原本想早些接她回来,好早早的教她些京中的规矩,未免以后在外人面前有了差池,惹人笑话。”
后面的话,自有她的心腹嬷嬷来说。
嬷嬷翻了个白眼,道:“可惜小姐压根就不领情,夫人派人请了两次,小姐都不肯回来,要不是夫人身子不爽,只怕都要亲自去请了。”
霍远达闷声道:“哪里有做母亲的去接女儿的道理?”
只三言两语,梅玄宁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儿在霍远达这儿就成了娇蛮任性,不懂孝道的忤逆的形象。
他对着守在门外的副将吩咐道:“你带人去把小姐请回来,就说是我的话。”
武夫人垂下眸子,眼底有幸灾乐祸的光一闪而过。
她轻声劝道:“侯爷切勿动气,说到底她也是萧妹妹唯一的骨血,是侯爷您的亲生骨肉。”
......
一队身穿铠甲的士兵进了梅宅。
个个身着银色软甲,腰间配着刀剑,行动间自有一股铁血冷肃的气质,梅宅的下人们都被吓住了,忙不迭的进里头传话。
梅凌溪心中泛起了嘀咕,听说是永定侯府的人,心中顿时来了气。
皇上跟前的红人又如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来闹事,真当他们梅家是软柿子不成,他气的让人召集了护院,打算跟永定侯府的人硬碰硬。
梅玄宁及时赶了来,给劝住了。
“三哥,这里不是陇西,真要动手了,吃亏的还是咱们,他既然那么想见我,我去去就是,再怎么说我也是他的女儿,他不会拿我怎样的?”
梅凌溪不放心。
“你真的要去?”就冲侯府的行事,他也不放心让妹妹一个人去。
梅玄宁轻笑一声,“自然是要去的,再说了我身后有你还有爹娘,还有整个陇西梅家给我撑腰,我怕他们做什么?”
这话逗的梅凌溪也笑了起来,焦灼的心倒是缓了些,梅玄宁坚决不让他跟着,他拗不过妹妹,只得亲自带着护卫将妹妹和小外甥送到了永定侯府门外。
永定侯府的宅子是皇上新赐的,连匾额都是皇上亲笔所题,门口两个石狮子威风凛凛。
梅凌溪叮嘱道:“真要有事,你让人出来说一声,我们梅家的人可不能白白让人欺负了去。”
熙熙眨了眨眼睛。
“小舅舅,你真笨,娘亲说这也是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都是一家人,应该...应该不会有事的。”说到最后他也有些底气不足。
梅凌溪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蹲下身子道:“记得要保护好你娘,知道了吗?”
熙熙挺胸叉腰,郑重的点了点头。
永定侯府很大,处处庄严肃穆,家中下人也都谨言慎行,一路上静悄无声,熙熙有些不适应,他拉着梅玄宁的手,小声问道:“娘亲,侯府的人是不是都是哑巴啊?”
一路走来,他连一声咳嗽都没听到,安静极了。
主子宽厚,下人们自然也轻松些,梅家的气氛就轻松了多了,不比侯府规矩大,处处都得警醒着,梅玄宁正准备说话,前头引路的嬷嬷一个眼风便扫了过来。
梅玄宁只当没瞧见,自顾道:“熙熙若是不喜欢,以后我们少来或是不来。”
很快便到了正厅。
厅正中坐着一个中年男子,身材健硕,光坐在那儿就给人以很强的压迫感,男人额下留着胡须,面容冷肃,薄唇紧抿着,显然心情不是很好。
坐在男人左手边的是个清瘦的中年女子,两颊消瘦,愈发显得颧骨有些高,一双三角眼里有着藏不住的笑意。
熙熙有些怕见生人,踟蹰着不敢进去。
梅玄宁低声哄了两句,才不情不愿的跟着进了屋子里。
霍远达的心里原是有些不痛快的,可见到了梅玄宁,那张酷似她母亲的容貌,顿时就勾起了许多陈年往事,想起萧婉书死在他怀里时的样子,不觉虎目酸胀的厉害。
“你长的很像你娘。”
梅玄宁行了礼,熙熙也跟在后头行了礼。
“侯爷既然知道我,也该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这是我的孩子,我一个人的孩子。”
霍远达的目光落在了熙熙的身上,熙熙吓的躲进了梅玄宁的身后。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男孩子就要有男孩子的样儿,躲在母亲身后算什么?他莫名就不喜欢这样的外孙,他抿着唇没有说话。
梅玄宁又道:“我来的时候也听说了,侯府如今重得圣宠,正是荣耀的时候,若是因为我这样一个未婚生子的外姓女儿而损了声誉,岂不是得不偿失。”
认或不认端看坐上的男子如何选择了。
她并非真正的梅玄宁,若是真正的梅玄宁,此时此刻定会跪下磕头,喊一声爹,涕泪横流,可惜她不是,她只是个外人,所以能冷静的看待这一切。
又或许她的亲娘萧婉书也不希望她回来,否则当初为何要把她送走?
还送到了陇西那么远的地方?
霍远达没想到这个女儿竟然敢顶撞他,他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喝道:“没家教的东西,你从进门开始,连一声爹都叫,如今还敢来质问我......”
他虎目圆睁,气势着实有些吓人,仿佛下一刻能吃人似的。
熙熙吓的不轻,死死的抱着梅玄宁的腿,哭道:“娘亲,我不想待在这儿,我想要回家......”他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梅玄宁将小人儿抱在怀里,往外走去。
“侯爷考虑清楚了,再来梅宅告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