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谭靓靓什么变得慎重，“为什么？”

黎梦妍觉得心里很乱，她无意识地将床单纠来就去，干涩的嘴皮蠕动，几次想要开口，但都觉得不够清楚明白。

谭靓靓看她神色晦暗不明，也大约猜到她正纠结，没有开口，等她好好想清楚。

最后，她声音有一点抖：“我或许很不理智。”

“但我实在无法不将这件事情迁怒到贺耀霖身上。”

谭靓靓起身倒水。

“我从昨天醒过来就一直在想，如果我当时没有嫁给贺耀霖，是不是就不会遭遇这种事情。”

黎梦妍接过水，轻轻浅浅沾了一口，水浸湿嘴皮，透出一点血色显得没有那么难看，她继续说。

“我当时要是听了温江的话，及时抽身，我嫁给谁不是嫁人？”

从昨天知道自己流产开始，一天一夜，黎梦妍没有办法克制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情。她清楚，单单是这件事情，贺耀霖本身扯不上什么问题。

可是，换个人呢？

换个人还会做出白月光在心底，妻子在身边的事情吗？

也会有这种连个孩子都放不过的龌龊吗？

他是贺耀霖，他是天上月，海上星。

黎梦妍觉得是自己肖想自己不该得的东西，所以这一切像个惩罚。这几年惨淡的婚姻本身就是惩罚之一，是自己执迷不悟。

絮絮叨叨说完一串，黎梦妍抬头看，谭靓靓脸色平静。

“我现在是不是像个怨天尤人的疯子？”

“不像，”谭靓靓摇头，“你没有任何错。”

“虽然我没有经历过，但我知道，你能保持现在的状况，把自己的想法说的清楚是已经难得的理性了。”

况且，谭靓靓并不觉得这是迁怒。

贺耀霖看起来雷厉风行，就单单是颜翊和黎梦妍的事情就看得出这个人在感情上优柔寡断。

如果换做自己真心喜欢颜翊，就不会妥协娶黎梦妍，如果娶了黎梦妍就不会这几年还蠢蠢欲动。

仅仅是颜翊回国之后，贺耀霖几次因为颜翊的电话弃黎梦妍于不顾，又在长辈面前承认她怀孕，谭靓靓就对游离在两个女人之间的他，好感降到谷底。

但自己的身份，这些话不能轻易说出口。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觉得婚姻至少要让你觉得值得。”谭靓靓看着黎梦妍的眼睛，用眼神传达自己的认真，“但我要提醒你，无论你选择什么，都不要后悔。”

黎梦妍明白谭靓靓的意思，她握着谭靓靓的手，郑重其事点头：“我会好好想想的。”

看黎梦妍听得进去话，谭靓靓又是一派散漫，冷不丁换了个话题。

“你当时为什么会爱上他？不会是因为他长得帅吧。”

谭靓靓的视线上下打量，嘴里“啧啧”作响，满脸都是“原来你也是为色所迷的人。”

“得了吧你。”黎梦妍被谭靓靓夸张的姿态逗笑。

但要回答这个问题，黎梦妍觉得轻易又不轻易。时间是最强大的东西，时间隔得太久，最开始的样子哪怕在记忆里反复回忆，也渐渐模糊了。

“你觉得我小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谭靓靓眨眼，眼神飘向左上角：“大约和现在一样？或许更活泼更闹腾一点。”

“你再猜猜看贺耀霖。”

“总归是一个很自大很臭屁的小孩儿。”一听到这个男人，谭靓靓的脸上迅速多了一分嫌弃，“他那种狂妄，一看就是骨子里带出来的。”

黎梦妍突然狡黠一笑，伸出食指在眼前晃了晃：“完全猜错。”

“你？还是贺耀霖？”谭靓靓不相信，三岁见大，就现在的样子，差别能有多大？

黎梦妍小时候是比现在的贺耀霖更气焰嚣张的霸王，她端着黎家大小姐的架子，嚣张跋扈的毒舌大小姐是圈子里出了名的。以至于除了温江性情温和又不打不相识之外，她没有一个朋友。

黎母去世的突然，那年黎梦妍才12岁，当时还在世的外婆强撑着主持了葬礼。

来来往往的宾客众多，长辈大多围绕在外婆和蒋宗强身边，劝慰他们不要太伤心。

同龄的孩子大多知道黎梦妍的脾气，难得几个想安慰她的，也因为平日的淫威，围成一团不敢上前。

温家好巧不巧去了外地，温家姐弟不在，谁也不敢冒头。

跪在棺木旁边的黎梦妍，后背挺得直，眼泪包的太满，就随手一抿，眼睛肿的老高，被手蹭的发红，快要破皮。

“擦擦吧。”

一只拿着手帕的手递到黎梦妍眼前，她顺着手看过去，红肿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勉强看的清是一个容貌俊秀的同龄少年。

她接过手帕，什么也没说。

贺耀霖看一眼棺木，没计较，反而开口安慰：“不要太难过。妈妈说去世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还是会守护你。”

“你妈妈是骗你的，”黎梦妍转过头，语气是不符合她年龄的凉薄，“死了就是没了，什么都没了，人不会变成星星。”

贺耀霖皱眉，表情困惑，似乎是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

“我是绅士，不可以和女生吵架。”12岁的贺耀霖一本正经。

“但你这样想是不对的，去世的人虽然不在了，但是她对你的影响还在，你对她的记忆还在，她就不算是，”贺耀霖顿了顿，用了黎梦妍的词语，“什么都没了。”

这是黎梦妍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

她环顾四周，外婆在向每一位来祭拜的鞠躬，蒋宗强不知道去了哪里。灵堂上每一个人都面容悲戚，可黎梦妍知道他们走出灵堂就会换上笑。

大人都以为小孩子不记事，不懂事，可小孩子才最敏锐，察觉的到所有人的情绪和好坏。

“你看这里的人，有多假？”黎梦妍看着贺耀霖的眼神里，是迷茫和困惑，“连葬礼上的悲伤都可以演出来，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值得的？”

黎梦妍的语气带着抨击，她强势惯了，所有的情绪面前，攻击最能让她觉得安全。

后来的时候，黎梦妍觉得，或许贺耀霖变了很多，但唯独有一点在那个时候，就初见端倪。

洞察人心，是贺耀霖的天赋。

他看穿黎梦妍张牙舞爪下，被忽略的痛苦和胡思乱想，蹲在黎梦妍身边，和她对视。

“你是真的，她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