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子时,夜风极大,吹得波涛庭湖水拍打着岸边青石,哗哗作响。
紫儿怯声声站在阁楼月台上,右手紧紧抓着许凡的手臂,双眸中倒映出许府偏院冲天的火光,尽是担忧,“少爷,这可怎么办?”
没曾想到才处置了那些吃里扒外的家奴仆从,偏院就彻底起火了。
“走水了!”
“快来人呐!”
“娘,娘,您在哪里?”
两人耳畔时不时还能听到许府各处的慌乱呐喊声。
不仅有家丁扈从的呼救声,还有孩童在嘈杂的人群中哭喊声。
许凡面色冷峻,平静的注视着东面的火海,右手紧紧攥着破旧葫芦,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冰冷的杀意。
他独自待在波涛庭,没有等到阴阳门的杀手。反倒是许府家奴中有人竟如此恶毒。
“凡哥,凡哥...你没事吧?”
环着湖心岛的游廊上,一行十几人人打着灯笼,朝着波涛庭而来。为首的许吉放声大喊道。
火势刚起的那一刻,许吉带着一众人火急火燎的冲到此处,就是担心许凡这里也走水。
直至来到湖心岛近前,看到这里一片寂静,才放下心来。
“阿爷,我这里没事。你们都去偏院那里看看,救人要紧,摧毁几间院落也无妨。”
许凡没有理会朝着自己这边而来的许吉一行人,直接吩咐道。
当前的首要事情就是尽快扑灭偏院的火势。
.....
离许府极远的一处阁楼高台上,一袭墨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平静的注视着许府方向的火光,脸上无喜无悲。
“舵主,为何不直接潜入许府杀了许凡那小子?”
身后一名躬身侍立的黑衣人,不解的问道。
显然,在他眼中,只是烧死许府一些下人,根本无法完成门主交代下来的任务。
掌控许府才是他们的目的。
许府的那一把火至多就是烧死些普通人。阴阳门掌控许家的事情却彻底被许府那个嫡子破坏了。
“愚蠢!”
墨色长袍男子转身回到阁楼,只留下两个字。
黑衣人很是不解,但也不好顶撞舵主,直至看到舵主右手刚抓过的护栏上的一片汗渍,这才悻悻然返回阁楼。
.....
广陵府衙,后院阁楼。
王文华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素白中衣,在小妾的簇拥下,走到小阁楼的二楼临窗处,看着许府上空的火光,气得牙根直疼。
“这是闹哪一出?还让不让人安生了!来人,来人,快来人!”
不一会,守卫在府衙的差役急匆匆来到后堂仪门,高声回道。
“大人,大人。有何吩咐?”
“快差人去许府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还有,命令水车队即刻去许府!”
王文华用中衣上的袖袍擦拭掉额头的冷汗,满心忧愁的望着夜空,感叹一声。
“千万不要再出事了。王某人受不起这等惊吓。”
“老爷,你放宽心。”一旁娇美的小妾,用手轻轻抚摸着王文华的胸膛,柔声安慰道。
"哎,还是你最关心我。"王文华抚摸着小妾的柔荑,望着冲天火光,一副酸儒文士之态,长吁短叹,全然没有半分地方超品知府的威仪。
这一夜,广陵城中各家府上都盯着许府的那一场大火。
谁也不敢冒头。
许府先打杀了数百名家奴,后脚就走水。
太巧合了。
这一夜,除了来回奔跑在街肆上的更夫的敲锣声,最多就是水车队的呼喊声。
......
一夜大火,许府东院连续掀翻了十多处院落,才阻挡住火势。
而波涛庭中的许凡却睡了一个安稳觉,看到偏院那片大火无法扑灭,他就知道潜藏的阴阳门杀手不会再冲他而来。
至少今夜不会。
只有守护在外间的紫儿睁着黑眼圈的双眸,担惊受怕的守在外面。
一早,用过早膳。许凡换上一身麻衣孝服,带着紫儿来到许府正院的灵堂前。
望着灵堂上,摆放整洁的条案,铜炉,和窗口的素白纱幔,点了点头。
许凡先是来到棺椁前,拜了一拜,烧了一把纸钱,并没有在棺椁前守灵。
而是去了偏厅,斜靠在一张软榻上,翘着二郎腿,转动着手指尖的破旧葫芦。
许吉、许祥带着几名许府新上任的管事早就恭敬等候在此,两人坐着左右两列交椅上。
还不等两人睁眼,看清来人。就听到许凡宽慰道。“两位阿爷劳累了,就不用起身了。”
许凡看到众人都是满脸疲惫,双眸中充满血丝。又指了指交椅,示意其他人也坐下回话。
“损失如何?”
“凡哥,房屋损毁十八间,整个偏院尽数被毁。”许祥喝了一杯参茶,提了提神,回道。
“房子毁了可以再建。说说人数伤亡。”
“回少爷话,家奴一同死了二十六人,十八人失踪,一百零九人受伤。”
回话的是一名年纪轻轻的管事,手里拿着的纸张微微发抖。
显然,还没有从昨夜发生的一系列惊吓中回过神。若不是昨夜积极救人,连续救下十多名火海中的孩童,也不会被许吉看重,临时安排了一个偏院的管事的差事。
许凡微微侧过头,清澈的眸光仔细打量了一番站在许吉身后的年轻人,询问道,“你是?”
“回少爷话,小的,王柯,是偏院的家生子。”
“哦。”
许凡半眯着眼,缓缓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许吉、许祥两人,接着问道。“两位阿爷,可找到昨夜放火之人?”
许吉、许祥两人都苦涩的摇了摇头。
昨夜杖毙那些家奴之后,为了以防还有潜藏在暗处的贼子,他们两人特意命令家丁扈从加强了偏院的巡视,甚至比往常多派了三成的人。
但,还是让偏院化作了一片火海。
“既然暂时找不到放火之人,就先放一放。我们许府养广陵府衙这么多年,总不能让他们只拿钱,不办事。”许凡坐起身,右手扶额,食指轻轻敲了几下,淡淡道。
“昨夜,府衙派了水车。”
一名管事小声提醒道。
闻言,许凡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人群中一名中年管事,眉头一皱。
吓得对方赶忙跪在青石地板上,浑身发抖,不敢再多言。
“我又不是要怪罪你,看把你吓的。”许凡微微抬手,示意对方起身,指了指交椅,“大家都是一家人,不用这般紧张。”
“多谢少爷。”
“凡哥是想让府衙来调查此事?”许祥轻咳一声,打破了众人心中的猜测。
许府虽然拥有上千家仆扈从,但若是说调查手段,还是得靠官府,何况是大范围的调查,许府自己的人手一时间也不够用。
“不错。述报在即,调查纵火一事还是交给广陵府衙。我们许家也是有自己的弱处。”
许凡右手食指轻轻弹起破旧葫芦塞子,低头轻轻嗅了嗅葫芦中的梨花白,心中一丝悸动。
终于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嘴角也是不由自主的微微勾起,眼中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兴奋和激动。
自从重生以来,任由许凡如何调转熟悉的功法和体内气机,都无法感受到周遭的天地元气。
此刻,他居然在破旧葫芦装的梨花白中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元气。
“不亏是真解葫芦!”
许凡心中暗自窃喜,终于看到一丝可以修行的希望。
眼前,只要尽快解决许府的困境,他就可以专心来修复真解葫芦,然后就是...
"凡哥,凡哥..."
注意到许凡嘴角、眼角些微的变化,最靠近他的许吉、许祥两人轻声呼唤道。
听到两位阿爷的呼喊,许凡收敛情绪,脸色恢复如常,扫过缓缓扫过偏厅中的众人。“两位阿爷,我是信得过,还是得有劳两位今天拿出外派的名单。”
“这是自然,我们定然会派出府中最精明的文书小厮和管事,这是一份人员名单,定然不会让凡哥劳心。只是,府中现在这样,就是不知...”
许吉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推到许凡身侧的圆桌上。
许凡拿起名单,没有直接打开,而是递到另一侧许祥身侧,“祥阿爷,你也看一眼,没问题,就直接这么办。庆祥号的事情,还得你们来总掌。”
两人都没有想到,许凡连这份名单看都不看,就让他们两人来定。
许吉、许祥自是不明白许凡为何如此信任他们两人,就连昨夜和许凡闲聊的紫儿心中也是十分疑惑。
“自家少爷为何如此信任许吉和许祥两位旁系的族老。”
许凡只是会心一笑,没有解释,又朝着偏厅其余几位管事吩咐道。“府中近日会比较忙,还得大家多多帮衬。府衙若是来人,大家需要全力配合,早日找到府中隐藏的贼人。”
“这几日,我都会守在父亲灵堂前,大家若是有急事可以找两位阿爷商量,无需事事都向我请示。”
“好的,多谢少爷。”几名管事起身朝着软榻上的许凡躬身行礼。
待众人退出偏厅,紫儿一袭素色长裙,缓步走到软榻旁,给许凡递上一杯热茶,语气中尽是不解。
“少爷,您这到底是为何?这是要将手里的权都交出去不成?”
许凡接过紫儿递过来的茶水,细细品了一口,摇头道。“紫儿,你这就是多想了。许府是我的许府,也是许族的许府。今天还有一场好戏,我倒是要看看广陵府衙会如何做。”
昨夜,广陵府衙只派来了水车队,并没有官差和衙役来许府。
至于广陵城的巡防兵,半路竟然被人调走。
许凡嘴角莞尔,“这场火可烧的真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