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不器在办公室里等了两个多小时，才等到了雷俊的电话。　　“我跟技术部的人了解过了，是这样的，你们的那个安全证书的确不符合规制，被怀疑是后门程序或是可疑程序。别说金山了，换作任何一个杀毒软件，都要拦截的。”

“规制？什么规制？国家有规定吗？”

“这种网页插件，行业有一套准则……”　　周不器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雷总，会员购是校内网开发出来的产品，我们为自己的产品开发出来的辅助插件，还需要被一些莫名其妙的规矩束缚着？你知不知道，创新往往就是被这种看不见的规则给制约的！”

“你别激动。”

雷俊安抚他了一句，笑了笑，“这件事情没那么复杂，处理方式也简单。按照这边的要求，你要提供……”　　周不器生生气笑，又打断了他，语气嘲弄，“50万元的检测费用？你们的产品毫无理由地查杀了我们的插件，不给个说法也就罢了，还跟我要钱？这算不算是敲诈？”

雷俊不急不缓，安抚他道：“你别急，金山和校内网是合作伙伴，检测费用就不必了。不过，你们要把安全证书封装起来的原始代码发过来，我们的技术人员会检查。如果确定了你们没有给插件预留后门，就可以加入进可信程序数据库中。”

“要原始代码？这不可能！”

周不器冷冷地拒绝了，“雷总，我不知道杀毒软件行业有哪些规矩，但是在我这里，行不通！这是校内网在自家平台上给自己用户提供的辅助产品，你们这些外人凭什么说三道四？”

雷俊很是无奈，觉得这个小周到底是年轻气盛。　　不过，他的胸襟还是有的，不至于跟大学生一般见识，叹道：“小周啊，你要理解我们做杀毒软件的难处。用户们花钱买了我们的产品，我们就要为他们提供安全防护，这是一种责任，我们也要承担着相应的风险。”

周不器淡淡地道：“我只知道，我们自家的事，别人无权干涉。”

雷俊无奈的道：“现在的杀软市场竞争太激烈了，瞬息万变。金山毒霸好不容易靠着新模式占领了大半市场，可你知道，一旦出现些意外，金山毒霸的优势就会荡然无存。江民曾经是杀软行业的老大，后来出了炸弹程序的事，不就被瑞星后来居上了吗？”

“这不是理由。”

“你想啊，江民、瑞星，包括什么诺顿、卡巴斯基都报错了，结果金山毒霸却没动静，这会有什么用户影响？如果我们能够确定，那款插件真的没问题，那自然最好。可一旦出了事……金山毒霸就会出现信任危机，就完蛋了。”

周不器语气冰冷的道：“雷总，你一直说的都是你们金山的难处，你考虑过校内网的难处吗？校内网安安心心发展自己的，也没惹过谁，为什么要为一些不相干的人考虑？雷总，你给我一个理由？”

雷俊沉默稍许，郑重的道：“校内网为用户负责，金山毒霸也为用户负责。我们的对象都是用户，这是服务理念上的分歧。”

周不器冷笑了两声，“雷总，这么说这件事是没商量了吗？”

雷俊皱眉道：“小周，你冷静一下。我不是给你说了解决办法吗？你把原始代码拷过来一份，你放心，我们可以签保密协议，保准不会泄露代码。只要我们的检测过关，就没问题。”

“那以后我们的插件更新了呢？是不是也得把代码给你们发过去一份？”

“理论上是这样的。”

“呵呵。”

“哎，小周，我跟技术部和毒霸事业部的人沟通过了，这已经是我能为你争取到的最大限度了。你知不知道，同样的要求，你要是跟另外两家说，人家理都不会理你的。”

“是吗？”

周不器表情淡然，眼睛眯成了一条直线，“那就等结果好了，看看那两家的反应。雷总，这件事，你们不给我个说法，我会自己找公道的。”

挂断了电话，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沉思许久。　　他没想到这么一件小事，处理起来会这么复杂。　　把原始代码发过去，这是不可能的。　　金山一家也就罢了，雷总的信誉还是有保证的。可瑞星呢？江民呢？国外的那些杀毒软件吗？要把代码每家都发一份吗？　　很显然，他是严重低估了这个时代杀毒软件的尿性。　　前世中人们经常抨击360的流氓习性，可是360为什么要做免费杀毒啊？还不是因为被这些付费杀毒同行们逼得无路可走了？　　合作？不可能；搞一个产业协会，制定行业秩序，国内厂商联合起来，对付国外的杀毒巨头？更不可能。　　国内的杀软市场早就打得不可开交了，连坐下来谈判的机会都没有。　　连360这种公司都被逼得走投无路，掀桌子玩免费杀毒了，可见这伙人得有多尿性。　　就比如第一代的江民杀毒，霸道到何种地步？曾经搞出来一个“炸弹程序”。凡是盗版商要转录正版的江民杀毒软件，这个炸弹程序就会默默启动。　　然后用户们买了盗版盘安装后，炸弹程序就运行了，然后……计算机会彻底瘫痪，无论是软盘、硬盘，都无法再启动。　　一度引发了极大的轰动。　　要知道，那可是九十年代，很多人对正版和盗版还没什么概念，以为花钱买张盘就是正版呢。炸弹程序一出，害惨了一大批人。　　以至于后来江民杀毒彻底失去了盗版用户。这是好事吗？当然不是，这是葬送了一批可能由盗版转化为正版的用户群。　　江民之后，是瑞星，堪称把流氓行为贯彻到底。用户要是没有点专业计算机知识，想把瑞星杀毒卸载掉，那真是难上加难，会不停地提示你付费。　　金山毒霸开始的时候，也差不多，极不友好。　　不过，金山毒霸并不是金山的拳头产品。　　金山的战略产品是WPS和金山词霸。　　在WPS和微软Office的竞争中，让金山深切地认识到了盗版用户的巨大作用。原来，用户习惯是可以培养的，等年轻用户长大了、有钱了……他们真的会“花钱还一张电影票”的。　　所以，今年的金山作出了一系列的重大决策。　　落实在金山毒霸上，就是金山开创了“软件免费，服务有偿”的商业模式。　　也就是说，用户们可以随意地在网上下载正版的金山毒霸了。不过，若想使用其中的一些杀毒服务，就要付费购买。　　这个政策是今年4月份推出的，短短1个多月，金山毒霸的下载量就超过了600万。　　这600万下载对应的当然不都是正版用户。　　网上很快就出现了各种破解压缩包。　　用户们在网上下载正版金山毒霸，然后使用破解压缩包，就可以使用杀毒服务了。不过，杀毒软件是需要经常更新的，盗版用户没有更新包怎么办？金山又推出了一项政策，就是在金山官网上，可以下载到金山毒霸的升级包。　　把升级包安装上，盗版金山毒霸的病毒库也就更新了。　　可以说，金山为了培养用户习惯，是费了心思的。　　不过，这样的骚操作懂的人知道的人并不多，大多数用户还是在花钱买着每套198元的标准版的杀毒软件。　　是的，在价格方面，江民、瑞星、金山毒霸竟然达成了共识，一套为期一年的正版杀毒软件，售价198元。　　其实，早年间三家竞争时，是有过价格战的，最低时候五六十块钱，就能买一款正版的杀毒软件了。　　瑞星的出厂价一度低至20元，金山毒霸的出厂价更是低到了只有5元钱，给经销商们提供了足够的利润空间。　　可是从去年开始，风向就变了。　　三家明明是竞争对手，却忽然有了一致的举动，就是统一地提高标准价，都是198元。　　人家的价格战都是产品价格越打越低，杀毒软件可好，打了几年，价格反而越来越高了。　　多神奇？　　国内的正版用户本来就少，还不停地提价，羊毛可一只羊上薅，用户们能不生气吗？能不纷纷去买国外品牌的杀毒软件吗？　　现在，连雷俊这边都很为难，可想而知，瑞星、江民那边就更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　　果然，等到下午，两家才终于传回了信息反馈。　　瑞星报价“50万+原始代码”，江民更是夸张，直接开价100万，霸道至极。　　倒是国外的卡巴斯基相当友好，回复的邮件内容也很客气，先是一番道歉，然后用详细的篇幅解释了为什么会出现查杀行为。最后，还提出了解决办法，当然也要提供代码。　　“看来，是没法合作了。”

坐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上，周不器不知为何，没生气不说，反而笑了，好似自言自语：“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周老大，你这是……”　　吴寒清战战兢兢地，心里发虚，感觉周老大的笑容里，透露着丝丝阴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