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随主便。　　任老总最引以为傲的就是斥巨资购买的IBM商务咨询项目了，当年几乎所有人都反对，是他一意孤行，以壮士断腕的勇气拍板决定的。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98年的时候，我们那时候的订单及时交货率为30％，而世界级企业平均为90％；每年的库存周转是3.6次，而世界级企业平均为9.4次；我们的订单履行周期为20-25天，而世界级企业却只有10天左右，还差的远呢。”

任老总说话的时候特别爱笑，就像普通的老头，得意劲一点都不收敛，跟以前接触过的那些商业大佬很不一样。　　周不器顺着他的话问：“现在呢？”

任老总如数家珍的笑道：“第一次培训结束，订单交货率已经达到65%了，库存周转也达到了5.7次，订单的履行周期也缩短到了17天。我们又买了第二期，还在继续完善，直到达到世界水准为止。”

“效果很显著啊。”

“这就看我们自己改革的魄力了，世界范围内，一般量产型公司到创新型公司的转型，都得7-10年时间，我们只用了5年，就取得了重大变化。”

“厉害。”

“做企业啊，千万不能自满，得不断的改革，不断的学习，才能取得进步。”

“我对我个人也是这么要求的。”

“嗯，我也听说过你的事，小伙子不错。”

任老总拍拍他的肩膀，然后一挥手，跟一个大鼻子美国佬打了声招呼。　　又去了下一个部门。　　周不器是大老板，不需要像手下那样深入部门里调研，走马观花的看一遍，感受一下这里的工作氛围，亲眼看看员工们的工作状态就够了。　　主要是听任老总传授经验。　　“管理是世界企业永恒的主题，也是永恒的难题。华为要成为一家国际性大公司，跟IBM的合作，就相当于二次创业。是不是做昙花一现的英雄，都要看我们自己。”

“IBM的管理体系很有效？”

任老总点了点头，“当然。”

周不器皱皱眉，“可是我听说，欧美的那一套并不太适合咱们的国情。这些年来，国内有不少公司都引进了国外的先进管理系统，可做着做着，基本都废弃了，跟咱们的大环境不太吻合。”

任老总扭头看他一眼，充满笑意，“我看出来了，你是真来偷师的。”

“学习学习。”

“你说的都对，咱们的商业环境，的确很难照搬国外那一套。前些年有个词，叫商业智能，你听说过吧？”

“咳咳，您说说？”

任老总眼神复杂的看他一眼，“国内有一种风气很不好，人一成功了，就不看书了，好像自己无所不能，这怎么能行呢？学无止境。一定要多看书，尤其是外国人写的书。发现他们的优点，咱们去学习。寻找他们的不足，咱们来改良。”

周不器暴汗。　　感觉这老头有点严厉。　　任老总道：“过去的企业经营里，都是有人来做决策，向左向右向前向后，都是主观决策。商业智能就是把企业数据转化为知识，利用……一些技术手段，帮助决策者做出更客观的决策。我们从IBM购买的商务咨询项目，其实就是一整套智能商业的系统。”

周不器好像明悟了什么，点了点头，“用管理系统来代替各个环节的人工决策，高效简洁、客观真实又不容易出错。”

可问题又来了，通过系统辅助做出来的决策，往往是最符合商业逻辑的。而在国内做生意，还有着比商业逻辑更重要的逻辑——关系逻辑。　　当年，史余柱经过缜密的商业计算，要设计建造巨人大厦，规模不算大。然后当地政府就参与进去了，说是应该建地标大厦，要搞的大一点，更有政绩，更有形象。然后，巨人大厦就烂尾了，连累到公司也破产了。　　任老总似乎不急着解释这个问题，缓缓的说：“95年的时候，我就想改革了。当时，联系了不少咨询公司，美国的、德国的、英国的，换了好几套管理系统，都不太好。98年的时候，我专门去了一趟美国，真是给我带来了震撼，那感觉……”　　周不器深有体会，“嗯，我去了两次硅谷，感觉喘不过气了。我同事都担心我会抑郁。”

任老总道：“他们的创新机制，以及员工们执着、冒险和对奋斗精神的正确认识，太让人震撼了。我当时不敢相信，一家企业可以做到那个地步。可是，这样的公司美国有几十上百家，国内一家都没有。”

“所以你就要改革了？”

“对，触动太大了，回来之后，就出台了《华为基本法》。后来觉得还不够，把全公司几百名副总、总监级的干部都叫到了一起，告诉他们我们要引进IBM的IT策略和规划项目，对内部的八大业务进行管理变革。一口气从美国请了70多个顶尖顾问。这个规模别说国内了，这在全球都罕见。”

也就意味着要掏一笔巨款。　　除了给IBM的经费外，还要负担美国人在华的一切生活开销和工作薪水，请来的又都是一流顾问，开销巨大。　　任老总接着说：“跟以前请的那些顾问不同，IBM的这批人你也看到了，具有强烈的敬业精神，严谨、认真、专家风范。”

周不器开玩笑说：“也是花钱太多了，大家不得不重视。”

任老总笑道：“对喽，这是自己逼迫自己。少来少去的钱，可能就不在意了。花了这么多钱，结果什么都没学到，那能对得起自己吗？这是破釜沉舟，自断后路，只有改革成功一条路可以走。”

接下来，二人去参观了IPD项目，也是重点改革的业务之一。　　半个小时后，去了他的办公室。　　秘书来倒茶，年轻漂亮。　　周不器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任老总就告诫了他几句，说这是他太太，让小周同志注意点。　　周不器连忙正色，继续讨论刚才的话题，说道：“任老总，IBM给你们设计了一套电子管理系统，你们在用吗？”

“用啊。”

“呃……”周不器迟疑了一下，试探着说：“前几年，欧洲那边曝光了一个案子，说是在竞标一个项目的过程中，美国的大公司以底价战胜了欧洲的一家公司，引起轩然大波。他们怀疑是微软的windows系统有后门，被窃取了情报，才让美国人得逞。”

任老总沉吟许久，“不少高管都有这方面的担忧，你也这么认为？”

周不器摇摇头，“我也不太懂。”

任老总虚指着他，摇头失笑，觉得这小子很机灵，“国内的生意环节的确很复杂，可想做好也不难。在我看来，做到三点，你就可以遵循商业逻辑而做企业决策，不被外界干扰。”

“哦？”

周不器很振奋。　　任老总这是要传授独家秘诀了？　　“第一，要为用户创造价值，如果是只有你才创造的价值，那就更了不得了。你的校内网团购就做的不错，价格低、正品保障、发货速度快，专向大学生。相比于其他的网购平台，有极大的优势。”

“过誉了，过誉了，嘿嘿。”

任老总摇了摇头，“不过，仅仅能创造用户价值的企业，未必能活下去。这类的案例太多了，很多企业给用户创造了极大的价值，可依旧有很多倒闭了。这就需要有第二点，很重要的一点，社会价值。”

“怎么理解？”

“不单单是创造就业，合法交税，还要有更高的视野。你在首都，接触过不少专家、院士吧？”

周不器笑笑，“是不少，尤其我们搞了分布式数据库后，有不少人递报告，想跟我们合作一起做项目。”

任老总眼帘一挑，很好奇的样子，“哦？你答应了？”

“没有。”

周不器摇摇头，有些好笑，“任老，您在逗我吧？华为不也是对他们敬而远之，只培养自己的科学家嘛。”

任老总叹了口气，“国内的学术圈问题太严重。做研发的不好好研发，天天上台演讲，到处颁奖领奖。更有甚者，就是学术腐败。最近不就曝光了嘛，有一个生物院士，声称发现了一个什么肝脏蛋白质，结果国外多少年钱就发现了，跟国家申请了18个亿搞什么蛋白质组。后来一调查，说他当年去美国的一个蛋白质实验室学习3个月，走的时候顺走了一批实验药剂。”

周不器还真知道这事，“那也不了了之了。”

任老总道：“我们国家太缺乏高尖端的人才了，哪怕存在一些问题，只要真有能力，能创造别人创造不了的价值，想动都不能动。”

周不器听懂了他话中的深意，“社会价值……不仅是创造就业、合法交税，而是要创造一些别的企业无法创造的社会价值？”

任老总笑着说：“如果能做到，这就是你的底气，谁也没法动你。”

“受教了。”

周不器点了点头，心中大定，好像三个女朋友也没啥大不了。　　“第三点，就是低调。”

“低调？”

“少出现在聚光灯下，踏踏实实的把工作做好，把企业办好。如果老百姓都不认识你，你就成功了一半。”

周不器深以为然，“嗯，是该低调，免得引起人眼红。我就挺低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