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到了东厂内院，下面的小太监个个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顾以朔吃下的药劲还没散去，折腾一晚上也属实累了。
他懒懒伸着手，嫌弃地往重九衣服上抹着，似是不悦道：“都是你的东西。”
重九平素极为整洁的人倒也不恼，握着他的手轻吻了上去，“抱你下去？”
顾以朔动了动身子，挪开了几分去找自己的衣服，“我还能动。”
重九带着笑把他刚刚抓在手里面的衣服拿走了，“我抱你，就不用穿衣服了。”
顾以朔也不去追自己的衣服，而是靠在他的膝头，“督主如此青天白日的，您倒是不避讳。”
“敢议论我的人都已经不在这世上了。”重九只是明明白白讲一个事实而已。
顾以朔露出一截胳膊，挂在重九肩上，“走吧。”
重九弯腰下车，手上抱着的人在外面半分也看不见。
直到闻见淡淡的安神香的味道，顾以朔才从下面探出头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重九的房间，里面同他想象却有几分差别。
书桌上面满满堆着一排公文，身后几乎也都是各部的报表和文件。
外界说九千岁当政也不都是传言，在摄政这方面重九的确当之无愧。
顾以朔被放到榻上，这床一点儿也不软，甚至有些过硬了。
在沙场之上顾以朔适应了各种地形，连带着悬崖之上都是能睡下的。
但就是觉得他这床还可以再软些。
重九方才就看见了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桌子上，放下人后还侧开身子方便他看，“好奇什么，拿给你瞧瞧。”
重九话说得认真，好似真能把什么都剖给他看一样。
顾以朔的手指绕住他散下的墨发指着心口的位置，勾着唇角低声道：“我更想瞧瞧你这里有些什么？”
两人对视着其间神情翻涌着说不清的暧昧，重九俯身而下，两人几乎鼻尖相触碰，顾以朔仍旧直直看着他，
重九用手指敲了一下他的额头，退了开来，“歇会儿吧，还有半个时辰就该上朝了。”
顾以朔仰面窝在毯子里面，身边都是安神香的气息，他也累了很快睡去。
今日早朝免不了一番风雨厮杀，可是在大殿外面众位臣子就先乱了。
因为顾将军自重督主的马车上下来了，两人告别时重督主似乎还帮大将军整理衣衫。
短短一夜时间究竟是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顾以朔走到前面远远被尚书大人叫住了，“将军留步。”
“尚书大人有何事？”顾以朔看见了尚书大人眼中的担忧。
“这……重督主为难你了？”尚书大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顾以朔看着他有些迟疑的样子，也只能劝他安心，“尚书大人放心，自然是没有的。”
“这便好，我听闻昨夜重督主一夜将户部侍郎的府邸给抄了，这是要有大动作，今日的朝堂也不会安宁了。”
顾以朔看着眼前的层层阶梯，走上去难，下来却不过就是一个晃神的事情。
朝堂之上，梁雍帝差点儿就直接屠了户部侍郎满门。
昨夜找出来的那一册账本足以让户部上上下下都经历一场血雨猩风。
皇后这一场案子不过是一个开端，接下来的好戏怎么唱，还得接着看。
下朝后无一人敢逗留，个个跑得飞快，生怕牵连到自己。
听闻那几日的牢狱都被户部人塞了个满满当当。
连绵不绝的都是惨叫声，皇帝自然把这件事情全权交由了重九，他在诏狱里也有三天未出。
通往外面的窄路是长的，三道重重的铁门横在外面，每开一道都像是地狱走出恶鬼的动静。
血迹不知道拖了多久才消失，只留下空空的长道。
此时外面还有些天光不至于全都暗下来，却仍旧晃了重九的眼睛，
在暗狱里待得不知时辰，外面的树叶都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几番寥落也不过如此。
身旁有递上手帕，重九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有多少血。
重九只是接过来没有动，闭上眼睛感受活在天空下的滋味。
他也是人，难得累了，极轻的叹了口气，说道：“回去吧。”
重九的双臂垂在两侧似是动都不愿动了，刚刚行至宫门就看到一人一身黑衣立于廊下，身后还牵着一白马。
那人看到重九微微一笑，眉目中没有一点儿久等的倦怠。
顾以朔本是清俊儿郎，换上一袭黑衣更有飒沓之感，塞外将军与常人不同，脚下能踏万里山河，肩上能担军旗大义。
可顾将军若只是站在那里，便已经是芝兰玉树般的人物了。
他一路打马而过，地上的鲜花和香帕能顺长安几道街。
这样的人物此时正对他笑着：“想着这时候你也该出来了。”
顾以朔走近了些，可是重九却往后退了一步。
于是顾以朔的手便落了空。
只见重九脱了自己的外袍，递到小太监的手里，那衣服是黑的看不出来有什么。
只有拿在手里才知它重了许多，那都是人命的重量。
重九里面的衣服也好不到那里去，身上都是一股血腥味。
他一路上都和顾以朔差着一点儿距离，生怕自己身上的血腥味道会沾染顾以朔半分。
两人来到马前，重九也不肯上马，顾以朔看出了他的心思问道：“督主是打算让我抱你上马吗？”
重九看了一眼宫门，“将军莫要说笑。”
顾以朔也真不知道这样倔的脾气该拿他怎样才好，几日前刚刚哄好，如今什么都回去了。
白马自然和主人一条心，忽而往重九身边蹭蹭。
顾以朔见天色慢慢暗下来也去牵他的手，“上马。”
两人如果真的再纠缠下去才是会出事，重九勉为其难同意了。
顾以朔四岁便在马背上玩，功夫自然是了得，本来身体九已经相当疲乏，又在这马上一颠，重九看着身前人竟然也就这样睡下了。
“驭！”顾以朔腾出一只手扶着重九的后背，另一只手拉着缰绳。
重九在迷蒙中睁开了眼睛，才发现两人已经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