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还在瓢泼地下着，上苍从不眷顾尘世下的凡人。

顾以朔被重九拉起来，他湿冷的肩膀被人牢牢按在手下。

两人走上前，曾老有些无力地靠在夫人的身上。

“快，咱们回去。”顾以朔架着曾老往回走。

老夫人也匆匆道：“下面有马车。”

顾以朔陪着老夫人去了曾府，路上曾老就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老夫人见他这样也没了方才的慌张，这时候顾以朔才看到车上竟然备着热水和各种药物。

看样子这已经不是老夫人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了。

丫鬟也要帮着顾以朔擦拭，被他拦下了，“多谢。”

这样一来丫头也很自觉就退下去了。

老夫人根本没看他这边一眼，一心都在曾老的身上。

她染着水的白发也贴在脸侧往下淌着水可老夫人也不在意，满心满眼都是躺在车上的人。

“您放心曾老身子骨还硬朗呢。”顾以朔安慰道。

老夫人这才抬头去看顾以朔一眼，而后眼神再次落在了曾老的脸庞上，“他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个倔样子如今这个年岁了也改不了了。”

马车在雨夜里摇晃前行，车厢里面昏暗无声。

老夫人忽而出声问道：“听说是那个楼兰来的使臣在今日进宫的。”

这件事情顾以朔也有所听闻，却没有在意。

看样子如今立后的事情也已经迫在眉睫了。

马车到了曾府门口时，一身蓑衣打马而来的张院判已经在等着了。

张院判看到马车随即而上，立刻检查着曾老的伤势。

应当是重九叫的人。

这一夜曾府里面也难得安宁，直到下半夜雨歇了才慢慢恢复平静。

顾以朔身上的穿着曾老的衣服，一时间看上去还有些不适应。

张院判走到外厅，看到顾以朔的头发单单只是束着一根带子，浑身上下和平时看到的样子迥然不同。

看上去不像个武将，倒是更像书墨里染出来的文臣。

“我来给您请个脉吧。”张院判放下了手里的药箱。

顾以朔也没拒绝，迈步走到椅子坐了下来，素白的手腕上面还带着些陈年旧伤。

张院判诊着脉的脸越发不好，“将军您……您封住了自己的穴脉？”

顾以朔缓缓将手抽了回来，似是没听到张院判说的什么一样，“曾老的身体可还好啊？”

张院判还欲劝顾以朔，“您这样……”

直到他对上顾以朔带着威严的目光才把话收了回去。

“曾老的身体没有大恙，但是终究人在这个年岁还是需要好生调理的。”

顾以朔瞧着外面微亮的天光，揉了揉眉心，“知道了。”

张院判离开前还是给顾以朔开了些药，“您吃些温补的药，总也比什么都不做强上一些的。”

顾以朔收下药单，塞到袖子中去了。

过了这一晚，许多事情也都不一样了。

第二天曾老的事情就已经朝野尽知了，当顾将军出现的事情除去尚书大人也没有人敢前来多嘴。

一大早众人已经听到了风声，曾老即将告老还乡。

顾以朔站在下面一动未动，他知道着绝不可能，曾老至今都还在床上躺着。

这皇帝已然是等不得了，重督主经历了昨日一事后今日也没在朝堂上出现。

顾以朔知道梁雍帝的戒心，对重九的信任如今该是到头了。

下朝后，顾以朔被人叫下，“皇上请将军一叙。”

顾以朔进到内殿里面不知为什们总觉得里面的燃香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里面不只有皇帝一人，还有一位顾将军的老熟人。

那人头戴尖帽，蓄着长胡，身上蓝袍上绣着雄鹰，只是可惜瘸了一条腿。

顾将军打瘸的。

“参见陛下。”顾以朔正对着梁雍帝行礼，都时刻能感受到侧边的目光灼灼。

梁雍帝笑着道：“看看谁来了。”

顾以朔这才正眼看向对面的楼兰什哈王子。

“什哈王子。”顾以朔只是微微躬身。

梁雍帝自然也没有说什么。

什哈王子也对着他行了一个楼兰的礼，操着生疏的中原话，“顾将军，真是好久不见啊。”

这一叙半天的时间就出去了，三人在内殿聊了些什么无人知晓。

等到什哈王子离开，顾以朔才转向梁雍帝，眸色里面已经带了些冷硬，“陛下确定要让出五座城池？”

梁雍帝没带着什么情绪看着顾以朔，“爱卿莫急，还没答应他呢。”

顾以朔沉声说道：“如今边境安定，如果擅自让出城池，其他小国亦会蠢蠢欲动！”

梁雍帝看着顾以朔渐渐沉下来的脸色，“是吗？我大梁有顾将军在何人敢来犯？”

顾以朔这时看清了梁雍帝眼睛里面的玩味，这人在等着他来降。

将士们走在冰天雪地里双脚差点儿冻废时，他从未想过投降。

在战场上敌众我寡打到只剩下不到一万将士，他从未想过投降。

被敌人堵到死路上弹尽粮绝之时，他从未想过投降。

如今梁雍帝拿着他在沙场上死战，牺牲了无数将士才收复回来的土地叫他归服。

此人当真狠绝，帝王心术他奸邪不差！

顾以朔在身侧的手已经握紧了，手背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他的面上依旧平静似水，无波无澜，仿佛等到了远方钟声再响，才再次睁开眼睛，顾以朔一字一顿：“臣，愿追随陛下。”

走出大殿的时候周围人没一人敢直视顾将军，他周身重重气压下都带着的杀伐的狠厉。

顾以朔承认，他已经动了杀心。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蒙着头究竟是走到了哪里。

直到有人截住他，顾以朔下意识出招拳风狠厉，直到那人面门处才停了下来。

顾以朔甩下自己的衣袖，闷声不再说话。

“惹到你了？”重九带着他隐到后山中去了。

半晌，重九冷笑一声：“这样的事情还真是他这种人能想出来的。”

顾以朔还是心中郁结，面上冷得如同冰霜一样。

重九轻握着他的手，“委屈你了，再给我些时间，定不叫你再受这种苦。”

顾以朔察觉到什么，“你要……”

随即被手指挡下了，重九的眼睛深处自有仇海翻涌，“不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