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马尔伯特如今的愿望很简单。

　　但这个简单的愿望，现在提起来却显得无比的悲哀……

　　李昂看着他叹了口气：“被卡瓦拉控制着，与阿勒斯共用一个身体，只能在阿勒斯沉睡的时候出来，这也算是活着吗？”

　　马尔伯特自己也叹了口气。

　　“你应该知道卡瓦拉要做什么吧？你去过神殿吗？”

　　李昂盯着马尔伯特的眼睛，换了个话题。

　　“当然知道，他要找到他的戒指，他想回到阿玛拉大陆，带领拜蛇教征服潘德，成为唯一的神……当然，他还想干掉你。我没去过神殿，但被他控制的时候，我能直接了解到他所知道的一切，就像他也能‘听到’我的灵体所想的一样，所以他的事我全都知道，神殿的事我也知道。”

　　马尔伯特也很坦然的回视着李昂的眼睛——他现在确实没被控制。

　　看来，虽然是不对等的卖身契，而且是随时可能受控的傀儡，但好歹并不是无时无刻被控制。

　　这大概算是一种单方面开放灵魂控制权的契约，允许卡瓦拉在其需要的时候随时控制自己，换来的是灵魂不散，而且受控的时候能信息共享。

　　李昂突然想到了尤诺米亚——自己能凭空听到她的声音，但并不能知道她的想法，也就是说，尤诺米亚确实从来没有控制过自己。

　　秩序女神果然和卡瓦拉大不一样。

　　但卡瓦拉这种控制是在干傻事——完全操控神选者，那就等于是自己亲自出马，神选者原本拥有的能力根本无从发挥，这还不如控制一具尸体呢，起码尸体不怕痛。

　　也难怪卡瓦拉更喜欢操控亡灵，他这个心态根本就不是神的心态……

　　“其实他完全可以放手让你单独去阿玛拉大陆带领拜蛇教的，以你的本事，拜蛇教说不定能飞速壮大，很可能比他自己亲自去更好。”

　　李昂颇有些遗憾的看着马尔伯特——要不是卡瓦拉中途插手控制马尔伯特，只怕这会儿焦头烂额的就该是李昂了。

　　“他不敢……哈哈哈，李昂，他不敢让我得到太大的自由和权力，他怕我和马尔蒂斯一样倒戈对付他！因为他是用欺骗的方式让我签下了灵魂契约——他说能让我复活，并且长生不死。但他让我复活和长生不死的方式，竟然只是让我被困在阿勒斯的身体里而已……”

　　马尔伯特惨笑着：“他不仅是个骗子，还是个懦夫。当初若不是有女神眷顾，以他自身的能力，根本就不配成为潘德之王……除了身负精灵血脉之外，那家伙在我看来一无是处！”

　　“没办法，总会有人天生运气好，投胎的水平足够高啊……再说，贵族与国王，不都是靠投胎和欺骗过日子的吗？”

　　李昂也无奈的笑了笑：“但你说这些，不担心卡瓦拉听见吗？”

　　“他还没有全知全能到这样的地步……他控制了很多灵体，要是任何人说话他都听，那他早就已经疯掉了！”

　　马尔伯特摇了摇头：“至于我的想法——他本就能看到我的想法，他知道我随时随地都在辱骂他，但他大概早就习惯了吧——被他乘人之危签订灵魂契约的人可不少，每个都会辱骂他的，而且只会比我骂得更难听……”

　　这倒也是，再强大的控制力，在同一时间肯定也只能控制一个人，毕竟卡瓦拉也只有一个大脑……

　　“一直被人控制，永无解脱之日，而且还得不到任何好处，这还不如死了呢……”

　　李昂看着马尔伯特，很诚恳的说道：“说真的，我觉得你应该想办法离开阿勒斯的身体，即便灵体消散，或许也还有机会重新投胎做人。”

　　“我也想啊……但我做不到！李昂，我现在根本就没法离开阿勒斯的身体，我也没能力强占阿勒斯的灵魂……我也想让自己重新投胎做人，我一直都不畏惧失败，也不畏惧死亡，因为我知道死亡不是终点。但我现在是个与神灵签订了契约的灵体，你应该知道，这样的灵体是不会死的！”

　　马尔伯特看起来确实很难受，这确实不是演戏。

　　没人想被控制，马尔伯特当然也不想。

　　但他确实很难解脱。

　　“或许还是有办法解决的……马尔伯特，既然你也不想永远被控制，那我觉得，我们或许可以先合作，尝试解决你身上的麻烦——当然，这也是我和阿琳娜的麻烦。”

　　李昂想了想，觉得马尔伯特似乎可以争取一下。

　　“怎么合作？只要卡瓦拉再次控制我，我所知道的一切他都能直接‘听’到……别忘了，他能听到灵体的想法。”

　　马尔伯特看起来并不拒绝合作，只是比较怀疑合作的可能性。

　　其实马尔伯特和李昂都是愿意和对方交易的——就像他们曾用白鹿堡的归属权交易烈狮王国西北部那些赌场和娱乐场所一样，能互惠共赢的时候真的没必要打打杀杀。

　　“只要你愿意配合，我有五成以上的把握解除你的灵魂契约。”

　　李昂仔细思索了一番之后，给了个很认真的回答。

　　“如果你真能做到，那我当然更愿意和你合作。但你打算怎么做？用阿兹·达哈卡来让我解除控制吗？可那样的话阿勒斯就会死——这你应该是知道的。”

　　马尔伯特摇了摇头。

　　确实，他的情况与李昂不一样——马尔伯特和阿勒斯是共存状态，阿勒斯是个活人，如果李昂打算用阿兹·达哈卡解决问题，那么马尔伯特能够解除灵魂契约，但阿勒斯会死……

　　“你知道阿兹·达哈卡？”

　　这下轮到李昂惊讶了，马尔伯特居然什么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马尔蒂斯就是这么摆脱了控制，要不然你以为卡瓦拉为什么要让我来对付你？原本他是打算让我去诺多森林的，所以我才知道那么多事情……而且，阿勒斯的妻子，就是那个女奴隶，她就是帮卡瓦拉制造阿兹·达哈卡的人——我可能比你还先知道阿兹·达哈卡的事儿。”

　　马尔伯特叹了口气：“阿勒斯家里那个冰窖，原本就是用来存放阿兹·达哈卡的！只不过在我到阿乎恩的时候阿兹·达哈卡已经被送走了。那个女人是拜蛇教的女祭司，她要干掉我不是因为什么仇恨，而是因为她那时候刚好被卡瓦拉控制着——我本来想用这事迫使你和温蒂去查阿兹·达哈卡的事儿，但卡瓦拉大概是看我一直在说实话，以为我要出卖他，所以临时控制我改了口……他完全不懂，实话才能骗到人。”

　　看来安森在布雷特汶遇上的那个戴面具的神秘人就是阿勒斯的妻子，难怪战斗力那么弱。

　　马尔伯特原本是想以一种‘合作对付卡瓦拉’的态度，用阿兹·达哈卡让李昂和温蒂离开阿琳娜——只有李昂的血能控制阿兹·达哈卡，而李昂离开，温蒂也必然会离开，那阿琳娜大概率会落到马尔伯特与毒蛇们手里。

　　卡瓦拉心急火燎的试图用法典欺骗李昂，这个临时编出来的说辞与前面马尔伯特的铺垫完全不匹配，所以被李昂看了出来。

　　“其实，并不一定非要用阿兹·达哈卡……马尔伯特，你应该是一年多以前就被他控制了吧？也就是说，他其实一直都在布置这些，你能先和我说说他都让你干过些什么吗？或许我还有别的方式能让你解脱。”

　　李昂开始了解更多的信息。

　　“一年多之前他让我做了不少事……他让我带着异端法典去人多的大城市，把艾格雷姆召唤出来。那时候为了帮我父亲减轻压力，我把法典带去了狮湖城。”

　　马尔伯特很坦然的回答着：“而且，我打算用艾格雷姆干掉你——格朗隆是我杀的，我是故意让你去狮湖城面对艾格雷姆……但我没想到你居然连艾格雷姆都能对付……”

　　那时候布伦努斯被压制在峭岩湾，狮湖城出现的艾格雷姆和海量堕落者使得李昂不得不转移视线。

　　其实马尔伯特是成功了的，李昂确实差点死在狮湖城外。

　　这大概也算是马尔伯特报了被栽赃陷害的仇了，难怪他对李昂没有特别大的仇视情绪——李昂捅死他的时候，那时候他身体里已经不是他本人了，当然没什么感受。

　　“难道艾格雷姆也是被卡瓦拉控制着的？不至于吧？！”

　　李昂这下也彻底明白了卡瓦拉为什么一定要控制马尔伯特——马尔伯特会灵魂法术，他的黄昏骑士团一直在研究异端，他会召唤深渊恶魔。

　　但卡瓦拉不至于能控制深渊恶魔吧？

　　“这倒不是……他也没这个本事。他只是想利用艾格雷姆帮他解除封印——他那时候被封印在神殿里，虽然他有神的能力，但却不具备神的资格，不是完整的神就无法用灵体通过深渊之门。只有艾格雷姆这种强大的恶灵才有足够的法力解除他的封印。”

　　马尔伯特解释道：“他诱骗了艾格雷姆——他教给了艾格雷姆一个‘召唤仪式’，艾格雷姆以为可以通过法阵将自己的爱人召唤出深渊，但实际上那不是召唤，而是献祭——会将肉身和法典都送到神殿去，这样卡瓦拉就能解脱神殿的封印。”

　　原来如此……

　　这次献祭被罗兰搅黄了。

　　李昂一直以为卡瓦拉已经算是神了，但实际上可能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这种差距不在法力上，而是差在神格。

　　法典大概不是神格本身，但至少代表着这种资格。

　　“他不是自己做了个戒指么？你应该是知道那个至高王戒指的吧？那是用秩序女神的法典做的……”

　　李昂有些疑惑，他一直以为那枚戒指就是卡瓦拉的法典，毕竟那枚戒指似乎起着与深渊之门一样的作用。

　　“那枚戒指仍然是秩序女神的法典。卡瓦拉可没有创世神的本事，要是他能自己打造法典，那么神殿早就困不住他了——只要持有法典就能往返神殿，不受限制。”

　　马尔伯特说到此处摇了摇头：“他只是想让人把戒指带到神殿去，这样他就能离开那里。”

　　“你知道这么多，那说明卡瓦拉原本确实是打算让你干这个活儿的……但你为什么没去艾拉克莱打捞那枚戒指？”

　　李昂已经意识到，马尔伯特既然了解这些，那肯定是因为卡瓦拉控制过他打算做这些事——但他却并没有跟着拜蛇教大军一起北上。

　　“因为在他眼里，对付你比取到戒指更重要……”

　　马尔伯特摇头苦笑了一声：“他不相信任何人，但至少在分清轻重缓急这一点上他并不蠢。”

　　李昂面无表情的撇着嘴，这确实是卡瓦拉的心态——卡瓦拉有的是时间。

　　戒指什么时候都能去捞，但现在李昂受伤无法行动，身边又没多少人，还身在巴克斯，并且还和巴克斯的话事人有了‘矛盾’，这种好机会可不多。

　　“干掉我，比取得戒指更重要……”

　　李昂开始思索。

　　既然卡瓦拉觉得干掉自己比得到那枚戒指更重要，那也就意味着，他应该还会再次出手。

　　但卡瓦拉却把马尔伯特留在了这里没有控制，而且卡瓦拉本就不信任马尔伯特，也就是说，他不在乎马尔伯特会向李昂透露什么——这就意味着，卡瓦拉马上就会再度出手……

　　不过，仅仅靠那些毒蛇密谍肯定对付不了李昂，卡瓦拉还能控制谁呢？

　　他只能操控与他签订过灵魂契约的人，可帝临港里除了马尔伯特和部分毒蛇密谍，还有什么？

　　“马尔伯特，你那种能将心中欲望放大的灵魂法术，能对你自己使用吗？”

　　李昂突然问了马尔伯特一句。

　　马尔伯特愣了愣，但没来得及回答。

　　因为这时，门外传来了喝骂声。

　　随后，刀剑交接的声音传来。

　　“怎么回事？！”

　　阿琳娜惊讶的站起身来。

　　“陛下，赶紧离开这里！”

　　克洛泽心急火燎的撞开了房门：“有敌人正在强攻总督府！”

　　“数量很多吗？”

　　李昂忍着伤口的疼痛站起身来：“克洛泽，镇定点！坚守这里，我现在这样子跑不远的……”

　　“呜……呜……呜……”

　　话音未落，城墙上有号角传来。

　　这是连续的长音，是发现敌袭后的集合号。

　　“李昂，看窗外……”

　　温蒂指向了窗外的海面。

　　书房的窗口只能看到远处海面的一角，从这一角慢慢浮现出一些三角帆，随后，船身也渐渐露出了海线。

　　这才是号角示警的原因。

　　“别慌，那些船还在海线上，至少还要两个小时的航程才能登陆……那是哪儿来的舰队？！”

　　舰队看起来不像是潘德大陆的船型，李昂没见过这种船。

　　“马里廷……那是马里廷的舰队！”

　　阿琳娜认得，她脸上看起来还算淡定，但没什么血色：“他们怎么会……艾琳娜，去传令，动员帝临港的人民……”

　　“来不及了，小姑娘。毒蛇部队战斗力很差，但把你们这些人堵在这里两个小时还是没问题的。李昂，我想，现在我们应该可以谈谈了……”

　　卡瓦拉的声音再度从阿勒斯的嘴里发出——他已经再次控制了马尔伯特：“这次，你猜到我的计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