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自谦不敢太确定地说,按你这么说我们是要在娱乐上与他们竞争?对头!贺文锐一拍桌子,如果我们要在餐饮和客房的竞争中打败香水星河酒店,除非把现在的宾馆推倒重建。像目前这样小修小补是不可能的。而推倒重建要大量票子。我们现在没有票子。再说政策也不允许。如果我们选择娱乐环节,则代价要小得多。办歌舞厅一样也要钱。又有人插嘴道。是的,贺文锐说,但要的只是一点小钱。你说的这点小钱是多少?陶自谦最关心的是钱。没有钱或者钱不够一切都是一句空话。大约一两百万吧。贺文锐说得很轻飘,就像在说一两百块钱。一两百万还算一点小钱?香水星河酒店总投资一两千万,你要与人家竞争一两百万都不想花?我们怎能和他们比。老陶,不是我说你,你们香州宾馆差就差在这里,——贺文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当初李非接手筹建香水星河酒店谁给了他一分钱?都不是他跑来的。一旦目标确定,香水星河酒店会克服一切困难,千方百计地去完成;而你们,开口一百个难,连腿都迈不开。李非这样对你,你还说他好。陶自谦难堪地笑着。贺文锐说,事情一码归一码。是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是敌人又怎么样?司马懿还佩服诸葛亮呢!好好好,我说不过你。陶自谦说,千说万说,数字落脚。关键是钱从哪里来?贺文锐长哼一声,不屑地摇了摇头。心里骂道:孺子不可教也。陶自谦见他如此,知道自己又错了。他说,好好好,我们大家一起来想想办法。钱啦钱,你在哪里?他头大一样地抱着脑袋叫唤道。其实解决这个问题很简单!贺文锐说。见贺文锐轻松地笑着,陶自谦说,我说小贺你就不卖关子了,直说我们该怎么办吧。贺文锐说,第一,我们可以找银行做抵押贷款。第二,我们也可以让职工投资入股。我们宾馆一共有多少职工?一百二十人左右。陶自谦说。平均一个家庭一两万的积蓄有吧?有的不止,有的没有。假如我们在宾馆的前场右侧,建一栋两层两千平方米的娱乐城;告诉我们的职工,预计一年可以收回投资;让他们都来投资入股赚钱,他们会不干?能有这么赚钱?有部门经理怀疑,香水星河酒店的歌舞厅都没有什么生意。贺文锐说,人家那个歌舞厅只是酒店的一个配套业务,一两百个平方米的面积,又高高在上的生意怎么会好?可社会上的一些舞厅效益也不怎么样。这要看谁来办。怎么办。贺文锐说,香水星河酒店当初筹建时香州宾馆饭店业的生意怎么样?三四十元的房价,一百元酒足饭饱吃一大桌。这都是些什么生意?都是些垃圾生意!香水星河酒店开业后客房两三百元一间;进餐一两千元一桌。你说它能不赚钱?我在北京帮朋友开办的一家娱乐城,全北京最好的,一天收入上百万,老板赚钱数票子数到手软。哇!那不是像在捡钱?我们不要数到手软,只要数到手僵就行了。部门经理们开心地笑着,议论着。呃,小贺,这么好你怎么回来了?年轻漂亮的前厅部经理问。贺文锐说,几个逼股东老板扯皮,过河拆桥,搞不赢他们。这要是换了别人,不闹个大红脸也会支支吾吾不好回答。但贺文锐张口就来,毫不难堪。那你为什么要从香水星河酒店出来呢?这还用问,功高盖主嘛!有人替他回答。几个月后,反腐倡廉运动告一段落,消费市场逐渐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在香州宾馆的门前的右侧,长出了一栋两层的钢构建筑。这天下午,柳文君来到总经理办公室,在李非的办公桌上推过来一张票。什么票?李非拿在手里看:京港娱乐城国庆阿林演唱会。这是在哪里?香州宾馆。香州宾馆搞的娱乐城?是的。贺文锐在那里搞的。贺文锐到香州宾馆去了?我也是刚听说的。已经去好几个月了。什么时候开业的?正式开业是今天。前几天已经在试营业。听说生意火爆。我们舞厅本来客人就不多,这两天更像水洗一样,冷冷清清的。舞厅生意不好一直是李非的心病,听柳文君这样说,这病越发沉重。您去不去看看?看什么?看演出。见李非拿着演出票不置可否,柳文君说,您不好露面就由我们去算了。几张票?两张。李非回头看黄康华那边,在玻璃隔窗上敲了两下。你跟黄康华一起去吧。见柳文君不表态。李非说,哪来的票?买的,一百八十元一张。这票确实是买来的。只不过不是柳文君自己买的,是朋友买的送给他的。柳文君从来不带钱包,他的荷包不是用来装钱的。更不可能有钱花在这上面。柳文君心里委屈不敢言表。你不去就算了,何必安排一个人跟我去?李非见柳文君怏怏的,知道他在不高兴。黄康华进来:什么事?李非说,京港娱乐城有个演唱会,你和柳文君一起去看看,摸一摸情况。在哪里?香州宾馆,已经试业几天了。听说生意火爆。柳文君接过话去,用以掩饰心里的不快。他不想这不快被李非察觉。黄康华说,难怪这几天我们餐厅生意差了许多,原来客人都跑到他们那边去了。李非说,所以要你们去看看。另外这票是一百八十元一张,两张票三百六十元钱。你拿去财务报账后给柳文君。柳文君连忙拦住:不要。自己看演出,还要公家报销什么。要不让他和他爱人去看?黄康华看李非。柳文君说,不用,她上夜班。叫你和他去你就去,啰嗦些什么。黄康华遭李非一声斥责,做了一个怪相,拿着票走了。柳文君站起身来,欲走还留的。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李非问。没有。柳文君口里说没有,人却坐了下来。问一个问题可以吗?柳文君问李非。当然可以。在您的眼里,我们除了是下级,还有是别的什么吗?别的什么——朋友啊。李非能听明白,这里说的我们,实际上是指柳文君自己。既然是朋友,朋友送的东西随便转送给他人好不好?见李非看似抱歉地笑着,柳文君勉强笑笑,我只是说说,其实也没什么。您是总经理,您想怎么做都是可以的。我以后会注意。李非诚恳地说。在部门经理中间,大家都知道李非最喜欢的是柳文君。尽管李非一再申明自己是一视同仁,大家就是不信。就是像陪伴庄教授去三峡旅游这种好事,也是只有柳文君的份。李非的本意也是想借庄教授的眼光,帮忙看看柳文君到底是不是一块好料。果不其然,三峡回来后庄教授对柳文君的评价很高。最近家里过得怎么样?李非问柳文君。还可以吧。自从上次情人节送花风波之后,柳文君检点了很多。要是原来,他拿到演出票第一个想到的就应该是送给杨宇佳。他离杨宇佳远点,对杨宇佳也是一剂苦口的良药。只有死心。不死心又能怎样。第二天晨会前,京港娱乐城成了部门经理们议论的焦点。好几个人都是找贺文锐要的招待票。李非进来,见议论戛然而止:什么事这么热闹?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忌讳在李非面前议论贺文锐的成功。我们在说京港娱乐城。只有黄康华应道。感觉怎么样?人多。柳文君说,两三百人的场子进了五六百人。我去他们前台问了,昨天他们的客房和餐厅也是满的。谢罕补充说。今天的晨报您看了没有?马科说,我们不光舞厅,还有餐厅和客房的生意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怎么办?经理们齐刷刷地看向李非。你是掌舵的,不看你看谁。我建议近期开一个SWOT分析会。黄康华说。这建议不错。李非表示赞同。开业一年多来,香水星河酒店还没遇到一个真正具有威胁的竞争对手。但现在,这个对手出现了。这种局面的形成,就是因为一个人的出走。在李非看来,这场表面上是两家宾馆酒店的竞争,本质上是香水星河酒店自己人之间的较量。就像乒乓球国手出走,在赛场上代表他国出战。当然,从促进乒乓球技术的发展来讲,这未必是一件坏事。晚上,李非带了宋博、马科和柳文君,来京港娱乐城探看。这是一栋两层的钢构建筑:中间是舞池大厅,两层的挑高;两边是散座;散座的上面是包间。大厅的一端是舞台,一端是吧台。满场都是客人,五颜六色的灯光扫来扫去,淹没人声的音乐震耳欲聋。这场景让李非有生怯感,这感觉让他羞于见到熟人。马科拉住一个服务员问道:你们贺总在哪里?白天马科与贺文锐联系过,告知他李非晚上要来参观。刚才都还在这里。服务员回答道。麻烦你帮我去找找。就说香水星河酒店的李总来了。马科说。李非对马科这样说话很不满意,报什么香水星河酒店,有必要吗?贺文锐走了过来,满面春风忙忙碌碌的样子。一会跟客人打招呼,一会又叫谁谁谁你去做点什么。他的目光没有在李非脸上停留,也没有与他对视。他说,给你们留了一个包房,先带你们参观参观吧。贺文锐走在前面,李非四人跟在后面。他不时回头大声地作着介绍,显现出他特有的近乎狂妄的骄傲。已经完全不见几个月前落寞的样子。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抱着一个小姐,正在舞池中慢步旋转。贺文锐向他挥了挥手,表示致意。对方也挥了挥手表示回敬。柳文君凑上前在李非耳边说,这个人您认不认识?他就是床单厂分管供销的副总邓光明。原来是我们舞厅的常客。自从京港娱乐城开业后,就再没有到我们舞厅去过。邓光明李非知道,但邓光明提了副总李非不知道。听说这么重要的客人流失,李非心里有刀剜一样的感觉。来到一间包房,贺文锐派了茶水果拼,忙他自己的去了。几个人空坐了几分钟,既没有唱歌,也没有跳舞。没有心情。跟服务员说了一声,要她转告贺总,我们走了。从娱乐城出来,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叫李总。是李总吧?回头看,原来是陶自谦。陶自谦站在娱乐城门口的台阶上,见李非回过头来,连忙打着哈哈走下台阶,热情地与李非握手。说怎么要走?多玩一会嘛!小贺知不知道?李非把自己的手从陶自谦的手里挣脱出来,一句话也不愿多说,只是挥挥手,急切切近乎仓皇地逃了。自陶自谦与李非认识以来,每次遇到李非,都要说些自愧不如的话,总感觉比李非矮一截。而此时此刻,李非看到了他发自内心的喜悦与自信。而在陶自谦眼里,李非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卑谦,以至于他想多跟他聊几句话都没有机会。香州宾馆京港娱乐城像一阵风暴来袭,让香水星河酒店的经营者第一次感受到了竞争的压力。风头过去,除舞厅持续受到影响外,餐厅和客房的生意很快恢复了常态。京港娱乐城的成功让李非很受刺激,也就是从这时候起,他开始关注、研究娱乐行业,并发誓要报这一箭之仇。一天中午,李非接到马科的一个电话。马科在电话里神神秘秘地说,旁边有没有人?说几句话方便吗?李非说,你在哪里?马科说,我在办公室。李非说,在办公室打什么电话?有话过来说。马科走进李非的办公室,回头看了看外间伏在电脑前的宋博,反手关上了门。坐。李非朝对面的椅子努了努嘴。马科的反常举动让他生疑。听说商业局要来查我们的账,您知不知道?马科说。你听谁说的?这消息有点突然,让李非感到十分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