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排节目的时候,新来的摇滚歌手阿强跟柳文君说,今天晚上收工后我想请舞台上的几个兄弟吃夜宵,希望柳总你也能参加。柳文君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只是说,就是怕搞得太晚。唐风几人在一旁敲边鼓:来吧,柳经理,一起!对于演员们颠三倒四的生活习惯,柳文君是了解的。每天演出结束后他们都会去吃宵夜,搞到凌晨一两点算是放早工,搞到三四点是常态。第二天不到中午一两点不起床。从内心讲,他想去。和这些天南地北的兄弟们一起喝酒吹牛,是件很开心的事。但老婆管得紧,不愿意他晚归,主要还是对他不放心。最后他说,看情况吧,我尽量参加。电梯里遇到李非,柳文君突然灵机一动,何不把总经理一起拉去吃宵夜?如果他答应去,吃宵夜的性质就变了,由应酬变成了工作。他就可以跟老婆这样说,我本来不想去,总经理要我陪他一起参加。没办法。老婆她不相信别人,不能不相信总经理。总经理在旁边,我还能做什么坏事?听说是阿强要请客吃宵夜,李非也有些动心。他也是说,就是怕搞得太晚。柳文君说,您去应付一下后可以先走,不必搞到很晚。李非说,我又不能喝酒。您能去别人就很开心了,不能喝酒就喝饮料,没关系的。真的是阿强要请我?骗您是小狗!人家阿强怕您不给面子,才叫我来请您。看见柳文君半真半假地笑,李非貌似正经地说,要是你骗我,小心我收拾你。柳文君也貌似正经地说,算了,您不去,好不好。说完,却不正经地笑了。阿强是内蒙人,是李非和柳文君在外地考察节目时引进的。那是两人第一次听到《鸿雁》,当时两人都感到很震撼。阿强的嗓音高亢而浑厚,把歌曲演绎得悠扬而苍凉。又以草原人善舞的天性,一条腿独立,一条腿飞扬,双臂展翅轻摇,把大雁的优雅表现得活灵活现。把这家伙搞到我们那里去演出!柳文君附在李非耳边说。他看见李非把头点得像鸡啄米,把一个大拇指伸得像龟纠头。摇滚歌手也可以唱慢歌!李非想不到,这家伙不仅可以唱,而且唱得更有韵味。柳文君说,人家这叫慢摇滚。慢摇滚——这种表达很准确!李非说,我们要想办法把他的联系方式搞到。柳文君说,这个任务交给我,我有办法。柳文君的办法是笨办法。节目没有看完,就到歌厅的后门去守候,直守到阿强出门,要了他的联系方式。在演艺市场上,各方都很忌讳别人到自己的场子上挖人。所以这种事只能隐秘地进行。当然也可以买通主持人或舞台总监,搞到更多的资源。但这样往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他们一般都会向推荐的演员收租子,从而增加中间环节的开支。阿强的开价是一晚三千元。演出时间不少于一周,每晚唱三到五首歌。柳文君嫌太贵了,别的演员再好也就一千五百元到顶。他在电话里与阿强细聊,谈的结果是如果驻场演出一个月以上,价格可以降到每晚两千元。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答应他!李非实在是太喜欢这档节目了。大半夜的在小吃城吃宵夜,李非还是第一次。在一楼香水人家餐厅改造前,他来考察过小吃城。那次是在晚餐时间。这里虽然档次不高,但氛围很好。各有特色的小吃店铺围聚在一起,餐桌椅从店内摆到了店外。见李非也来参加,大家都很高兴。唐风说,还是阿强有面子。一个桌子坐不下,用两个方桌拼了起来。整箱的啤酒拿上来,阿强在一人面前放了一瓶。柳文君跟阿强说,总经理不能喝酒。总经理今天破个例?阿强拿一瓶啤酒望着李非笑盈盈地说。行!李非爽快地说,这一瓶酒给我。柳文君靠一下李非的胳膊,在桌面下伸出了一个大拇指。大家先轮番给李非敬酒,又轮番给柳文君敬酒。小品演员阿水和民歌演员阿春一起站起来给李非敬酒,李非知道,阿水是阿春介绍来的。阿春嗓音圆润,人长得也很甜美,很受客人欢迎,在这里已经演出一个多月了。阿水说,我和老婆在这里演出,多谢您给了我们这个机会。李非胡乱地应付着:别客气,别客气。忽地一想:这阿春什么时候变成阿水的老婆了?柳文君见李非一脸狐疑地看向自己,知道他的意思。用手在李非的膝盖上捏了一把,意思是我等会再告诉您。李非对柳文君说,我们一起回敬大家一杯。柳文君站起来说,总经理他不善喝酒,不能一一给大家敬酒,我们一起给大家敬一杯!于是大家一起站了起来:干杯!李非把酒杯放到柳文君面前:把你的酒给点我。您还能喝吗?柳文君疑惑的看着李非。第一瓶酒已经喝完,别人都上了第二瓶酒。柳文君只有给李非续上。李非站起来说,我要单独给阿强敬杯酒。众人一时愕然:总经理这是什么意思?阿强受宠若惊,连忙站了起来下位走到李非面前:谢谢李总!李非说,感谢你给我们带来美好的艺术享受!唐风假装不悦说,总经理您给阿强一人开小灶我们有意见啦!说着便笑了。于是大家也一起跟着笑。唐风说,说实话,阿强是我见过的摇滚歌手里面唱功最好的。唐总你过奖了。在外面,好演员多得是。阿强应付道。还有些什么好演员,说来我们听听。听李非这么一说,柳文君立马明白了他给阿强单独敬酒的用意。引进阿强的时候,李非就说过他的顾虑,他担心阿强离开的时候没有节目能接得住。就像吃了一颗超甜的糖,让一般的甜味显得寡淡无味。而观众对节目的要求是越来越好,而不是越来越差。在长沙时,我遇到过一档很特别的节目。阿强说。怎么个特别法?一个女孩,长得像老外,金发碧眼。像老外?这么说她不是老外。不是老外,她是哈尔滨人。那她怎么长得金发碧眼呢?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阿强说,她跳一种杂技舞蹈。什么叫杂技舞蹈?到底是杂技还是舞蹈?键盘小李和贝斯老王问。不是你们理解的传统意义的杂技或者舞蹈。阿强为说不清楚有些着急。应该是一种融合了杂技和舞蹈的技能,创新而成的一种表演形式。李非替他补充说。他在红磨坊看到过类似的节目。对对对,阿强说,就是李总说的这个意思。而且她的演出风格很开放,很大胆,很刺激。怎么个开放?怎么个大胆?怎么个刺激?众人一下子都来了劲,在阿强着急表达又无法表达之际,众人敲桌子的敲桌子,敲碗的敲碗:说说!说说!李非也很想听听,只不过是他不会跟着别人起哄。她会跳钢管舞,还会跳彩绘舞。阿强说。什么——什么钢管舞?阿水说。你这个老土,钢管舞都不知道。阿春瞋笑说,我见过,就是在一根立着的钢管上跳舞。对不对?阿强笑着点头:细皮嫩肉的,在那管子上翻上翻下的摩擦,我们看着的人都跟她受不了。什么——什么啊!细皮嫩肉的,她没穿衣服?哈哈!怎么会不穿衣服呢!亏你们想象得出来。阿强举起杯子,来,喝酒!喝!人家穿了衣服的,说什么摩擦细皮嫩肉,阿强你这家伙,这不是误导人吗?阿强说,她是穿了衣服,可她穿得少啊!穿得多少?三点式?比基尼?差不多吧。不仅少,而且很薄。是不是肚脐和大腿都露在外面?阿水兴致勃发,见阿春拿眼瞪他,立马蔫了。你们有没有见过人体彩绘舞?阿强跟大家干了一杯,放下杯子说。人体彩绘舞?没见过。说给我们听听!那更是她的一绝。阿强不动声色地说,整个身体都是用色彩绘制的图案,重点部位也是用绘制的花朵遮盖。一丝不挂!是一丝不挂吗?也不是一丝不挂,阿强说,只是重点部位有肉色衣物遮盖,再在上面彩绘,感觉是在裸体上绘画一般。哇——刺激!而且她的舞蹈是有情节的。阿强继续讲他的故事。情节?故事情节?舞剧?哎——不是什么舞剧。阿强说。我明白,柳文君说,像杨丽萍跳的雀之灵那样。有点类似,阿强说,但杨丽萍是只跳不唱,她这个是边唱边跳。她还能唱歌?她不仅能唱,而且唱功了得。她是唱什么歌曲的?阿春问。她唱流行歌曲。阿强回答说。键盘小王说阿春,你是怕她也唱民歌,哈哈!小心她抢你的饭碗。哈哈!阿春大红着脸说,人家才不是那个意思。她人长得漂亮吗?柳文君酒劲十足地问了一句。不慎落出一星口水,挂在唇下湿湿的,凉凉的;弄得他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擦是欲盖弥彰,不擦又心心系系。让李非看在眼里都替他难受。就像这一星口水挂在自己嘴边似的。他在桌下碰一下柳文君的腿,递给他一张餐巾纸。——皇帝新装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被看破的柳文君有些气恼,偏偏又气恼不得。别扭地道了声:谢谢。阿强这时也已有几分醉意,眼里哪里还管得上谁的嘴边挂了口水。听见柳文君在问:长得漂亮吗?便说,金发碧眼你说漂不漂亮?阿春不服气地说,谁说金发碧眼就一定漂亮?老外那种高鼻窄脸的有什么好看!阿强说,人家可不是高鼻窄脸。她鼻子虽高,却是高得恰到好处;她的脸是东方型的瓜子脸,而不是西方人的刀面脸;她眼睫毛长得像假的;眼睛微睁时也比一般人的还大;她从不画眉毛,眉毛却比别人画上去的更好;头发比短发长,比长发短,刚好披在肩上。身高跟你差不多。阿春你有多高?阿春说,我一米六八。阿强说,她应该也差不多。不过身材比阿春要丰满。她有点偏瘦。阿水补充说,脱出来没多少肉。你这家伙!见众人笑他,阿水说,我就喜欢偏瘦的。说着讨好地朝阿春谄笑。阿强看看阿春有些松弛的脸说,瘦一点穿衣服好看,如果是裸舞,还是要丰满。可以这样说,在她身上,没有一处皮是松弛的,没有一块肉是多余的。那肩那胸那腰,那臀部那腿,满身无处不呈现出柔和的线条美。前后左右,哪一个面都好看。阿强你说得我们都要流口水了!唐风说,总经理,这样的人不能弄来。为什么?柳文君不满地说。唐风说,这要是来了不知会害得多少家庭破裂。李非说,你指的可能是那些意志薄弱的人。说着故意侧目去看柳文君。大家跟着一起起哄:哇——柳总危险!柳文君站起来举了举酒瓶:喝酒,喝酒!我们总经理有句名言:一切完美无缺的东西都是假的。柳文君把酒瓶用力乧在桌子上,假的,阿强你说的是假的。总经理,我说的没错吧?李非拍拍他的背:坐下,坐下。柳文君不肯坐下,坚持说,您说我说错没有?没有,李非说,你没有说错。李非问阿强,这个演员叫什么名字?阿强说,她的艺名叫俄罗斯女郎,本名叫白桦。俄罗斯女郎?这个名字不错。李非说,她在哪里学的这一身的技艺?阿强说,她说她是舞蹈学校毕业的,后来从师于一个俄罗斯的舞蹈演员。难怪,在国内她应该找不到这样的老师。阿强又说,听说她跟她师父还一起在香港大富豪夜总会做过驻场演员。吹牛的吧?谁知道呢,阿强说,反正听人家这么说。李非在心里盘算,用这样一档节目来接替阿强是最好。如果还是用摇滚歌手来接,恐怕很难接住。李非问:她现在在哪里演出?这个我还不知道,不过我本子上有她的联系方式。明天可以给您。李非突然感到有一种期待。他都想好了,把这挡节目放在每晚的最后一个,让那些老色鬼和小色鬼们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