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周昼做了个很美好的梦。
具体情形已经不记得了,但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还浸润在那种漂浮开心的触感里。
随即转头便看见了近在咫尺的靳辞。
今天周昼醒得比往常都早,靳辞还在睡,细碎的日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对方弯曲分明的眼睫上镀了一层薄薄的光。
他眼睫毛好长。
周昼不由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
面前的人整个就像一块雕刻锋利的玉石,闭着眼的时候,那种隐隐的锋利又被温润地包裹起来,五官眉眼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大约是刚从美梦里醒来,思维还沉浸在那种懒散迷糊的氛围里,又或者是被此刻的景象蛊惑了。
周昼情不自禁伸出手指,轻轻地拨了下对方长而浓密的眼睫。
啊。
真的好长。
下一秒,手腕突然被扣住了。
那双闭着的眼睛睁开,黑沉沉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出周昼此刻的样子。
“干什么。”
靳辞的声音带着刚醒后的微哑,像细微的沙砾磨蹭过耳际,周昼脑子轰一下高温炸开,思维一片空白。
他慌忙挣开对方的手,根本不敢看对方眼睛。
“你、你醒了啊……我去洗漱了。”
周昼慌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手忙脚乱地穿好拖鞋走出去,关上房门的时候整个人下意识松了口气。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股细微的触感,以及手腕上对方掌心滚.烫的热度。
……自己刚刚是怎么了?
疯了吗,怎么会想去摸靳辞的眼睫毛?
周昼怔愣地背靠在门上,眼睁睁看着对面卧室的门开了。
一头鸡窝睡眼惺忪的金源宝走了出来。
“咦,小昼昼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金源宝正打着呵欠,忽然动作一顿,眯起眼审视了周昼几秒。
“小昼昼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等等不对!你怎么站这儿,啊你你你昨晚难道是跟他睡一起的?!”
分明只是件无比正常的事,怎么从金源宝嘴里出来就多了点别的意思?
周昼眼皮一跳,瞪了他一眼,说:“你怎么一惊一乍的,这很奇怪的吗?你难道没跟别的同学一块儿睡过吗?”
这语气太过于正经又理直气壮,金源宝都被震住了一瞬。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那怎么能一样?你就是跟我睡一块儿,和跟他睡一块儿,这是一回事吗?”
周昼说:“怎么不是一回事?”
金源宝说:“那你说话别摸耳朵!”
周昼赶紧把手从耳朵上放了下来。
金源宝盯着他看了几秒,满脸痛心疾首。
大概总算意识到在门外说话不太安全,他拉过周昼下到一楼,一脸严肃地按在墙上,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说道:“小昼昼,你老实告诉我。”
周昼神经一下子绷紧了:“什么?”
金源宝用一种解救被拐孩子的眼神看着他:“他是不是逼你了?”
“……?”
金源宝眼中燃起正道的火光:“你放心,虽然跟他打起来我的胜算不高,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欺负。只要你不愿意,就算他是靳辞,我也拼了这条老命把你救出来!”
“……???”
每个字都能听懂,怎么合一起就听不懂了?
周昼发现金源宝的脑回路越来越难理解了。
看这架势,仿佛自己不是和靳辞睡了一间房,而是落入了一个有去无回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眼见金源宝眼中的烈焰越烧越旺,电光石火间,周昼本能地抓住了某个关键词。
他急忙澄清:“我没有被欺负!”
仿佛一瓢冷水呲啦浇在了熊熊大火上。
金源宝瞬间焉了一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没有?难道是你愿意的?”
什么愿意不愿意乱七八糟的。
周昼直觉该不会是误会了什么,但这会儿实在摸不清对方的脑回路,只能顺势点点头,说:“是啊,是我愿意的。”
金源宝好像十分难以接受,双手握住了他的肩膀,使劲摇了摇:“小昼昼你别怕!这世间还是有王法的,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周围空气急剧凝结,仿佛有一层一层的冷意从脚底爬上来。
金源宝说着说着忽然没了声。
他只觉得背脊像被一柄锋利的刀刃划过,浑身的汗毛都倒立起来。
转头看去,高高的楼梯尽头,靳辞薄薄的眼皮半垂着,黑漆漆的眸光像两片带着寒光的刀子落下来,面上没有半点表情。
金源宝这才后知后觉两人的姿势有多么不对劲。
或者说,看起来有多容易让人误会。
身体反应比脑子快,等回过神时,他已经本能地退开了两步。
……艹!
我退开干什么,怕他吗?!
金源宝心底莫名燃起一股不服气的火焰,正想硬着头皮站回去时,周昼已经开心地朝对方打招呼:“靳学长你这么早就起来啦,你今天早上不是没课吗,是不是刚才我们说话声音太大吵到你了?”
靳辞怀里抱着团子,不知道为什么团子居然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
他慢慢走下楼,语气淡淡道:“有点事,就起来了。”
“这样啊。”周昼也没太在意。
随即一动不动的团子逃似地从靳辞怀里扑到了他怀里,爪子紧紧勾住他衣服,一声不吭地窝成了一个雪白的毛球。
周昼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团子似乎在微微发抖。
他奇怪道:“团子这是怎么了?”
靳辞说:“不清楚,可能是太饿了吧。”
饿会饿成这样吗?
周昼困惑地摸了摸团子,忽然发现刚刚还站他面前的金源宝,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到了两米外,如临大敌般看着靳辞。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这么开心?”靳辞淡淡地瞥了金源宝一眼。
说到“开心”两个字时,咬字带着微不可查的冷意。
但周昼刚从金源宝莫名其妙的质问里解脱,心底松了口气,丝毫没察觉到异样。
他当然不能把金源宝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告诉靳辞,只得含糊道:“也没聊什么……啊对了,既然团子饿成这样了,我先去喂团子吧。”
说完赶紧抱着团子走向厨房。
进厨房时,余光最后一秒瞥见靳辞朝金源宝走了过去。
……金源宝不会对靳辞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周昼没来由的冒出这个想法,还没等他担心更多,怀里的团子突然从一潭死水的状态活了过来,一跃蹦到地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柜子和墙面的缝隙间。
周昼:??
团子这是怎么了?
“团子,团子快出来吧。”周昼努力看了看那道缝隙,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只好语气柔和地哄着团子。
然而团子跟躲什么似的,根本不为所动。
周昼把猫粮倒好,又努力唤了一会儿,这时靳辞进来了。
他委屈说道:“靳学长,团子不知道怎么了,不肯出来吃东西。”
靳辞从冰箱里拿出牛奶,泛着水汽的瓶身在周昼脸上贴了一下,寒意激得人眼睫一颤。
“不管它,”他说,“东西放好它知道来吃的。时间不早了,你先去洗漱,然后下来吃饭。”
“好吧。”周昼乖乖应了。
上到二楼时,正巧撞上一脸神游天外的金源宝。
他浑身上下仿佛被重击过,整个人从里到外透露出一股挫败感,背后的那对白翅膀也露出来了,焉嗒嗒地垂在背上。
周昼还从没见过他这么颓丧的样子。
“金源宝,你还好吧?”他关心地拍了下对方。
金源宝仿佛一只受惊的鹌鹑般地跳了起来,迅速往他身后看了两眼,发现只有周昼一人之后,胸口那股气才缓缓呼了出来。
“我没事。”他闭着眼摆了摆手,无力地说道,“小昼昼,我待会儿就收拾东西搬回去,今晚也不在这里住了,不会再打扰你们了。”
周昼看他状态不太对,有点担心:“你真的没事吧?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你是不是刚刚跟靳学长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你们俩吵架了?”
“不不不,没有吵。”他神色恍惚道,“我只是明白了很多事。”
随即抓起了周昼的双手,眼底泛着点点微光。
“小昼昼,之前确实是我误会了,是我的看法太偏颇了,你也要加油,我会祝福你们的。”
周昼被这番莫名其妙的话说得脸热,被握住的手指动了动,不自然道:“什么祝福你们,说得好像婚礼现场……”
金源宝一脸我明白地笑了下。
周昼赶紧拨开他的手,转身关上卫生间的门。
他站在镜子前,神思飘忽地看着镜子里的人影。
金源宝话还不停回荡在脑海,最后那个我明白的笑容仿佛一点滚烫的火光,映亮了埋藏在心底不敢深思的想法。
“我明白”?
金源宝思维本来就跳脱,他能明白什么。
周昼啊周昼,他的想法奇奇怪怪的,你可不能被他带偏了。
周昼抿了下嘴唇。
他伸手按了按怦怦怦直跳的胸口,定了定神,随即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啦啦扑了满脸。
再次下楼的时候,桌上已经放着煎好的鸡蛋吐司,和温度适宜的牛奶。
周昼在靳辞旁边坐下,刚想伸手去拿吐司,忽然感到一片温凉的触感覆上他额头。
“脸色怎么这么白,冷了吗?”
靳辞温热的掌心从他额头掠过,指腹划过细腻冰冷的脸侧皮肤,略一停顿,又转而贴在他手背。
“手怎么也这么冰。”靳辞好看的眉头蹙了起来,怀疑地朝他看来。
周昼:“……”
周昼说不出话了。
他觉得自己的冷水白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