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湖附近绿化丰富,与教学楼之间隔着厚厚一片植林,人走在里面,一会儿就看不见人影了。
此时正是考试时间,这片区域寂静无声。
靳辞站在教学楼天台处,一眼望见整齐的绿化区里有片树木一路倒倾,直指向人工湖西边。
树木被摧毁之惨烈,简直可见当时场面的暴烈混乱。
靳辞下颌绷紧成一条直线,从天台处纵身而下,身后璀璨的金色龙尾在空中划过一道锋利宏大的弧度。他从树梢间点踏而过,周身逼仄的气流一层层荡开,所经之处枝叶沙沙作响。
植林在身后快速后退。
整个人工湖的景象在眼前一览无遗。
远远看去,湖中心的小岛上隐约可见两个靠在一起的人影。
“昼昼!”
“……!?”
周昼听见有人叫他时,正抱着赵昂昂,耐心地拍他的背轻声安慰。
赵昂昂靠在他肩膀上哭得一塌糊涂,大约这辈子都没这么不管不顾地哭过。
好在哭着哭着全身的异状也逐渐趋于稳定,那只杀气腾腾的黑羽大公鸡也一点点从他身上消失。而眼看着异状就快褪完,情绪就要完全稳定,怀里的赵昂昂忽然被一股厉风毫不留情地掀出去,狠狠砸进茂密的草丛里。
靳辞从高处一落而下,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几乎压成一线,在日光下泛着细碎的金色光芒,晃得人心跳骤停。
周昼被一把抱住了。
耳边是对方急促的喘.息。
呼吸间满是铺天盖地的熟悉味道,冷冽却令人安心。
“你没事就好。
“昼昼……”
靳辞的声线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栗,仿佛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在最后一刻骤然松开,险险恢复到安全的样子。
两人的体温隔着衣料交融在一起,周昼怔了好一会儿,才软声说道:“我没事的,靳学长。”
靳辞怎么会在这里?
他是……担心我才来的吗?
一下一下的心跳声仿佛要冲破胸口。
声音这么大,这么清晰,周昼恍惚产生一种对方甚至能听见的错觉。
他动作不自然地略微退开这个怀抱,红着脸重复说道:“我真的没事的靳学长,让你担心了。”
靳辞没说话。
周昼能感觉到靳辞目光滚.烫的温度,对方正一寸一寸扫过他身上,应该是在检查有没有哪里受伤。
半晌,终于在他手臂上找到一片带血的擦伤。
“去医务室。”靳辞好看的眉头几乎拧在了一起,拉起他就准备往外走。
周昼连忙阻止:“先等等!还有赵昂昂他……”
草丛里传来细微的声响,一个狼狈的人影坐了起来。
大约被摔得七晕八素的,但神奇地看起来伤得不重。他此时神志还有些迷糊,目光朦胧地望着他们的方向几秒,视线才渐渐聚焦。
赵昂昂喃喃道:“周昼?”
周昼察觉到靳辞身形危险地一动,额角一跳慌忙拖住对方:“等等靳学长!没事的,他没有伤到我,赵昂昂的情绪已经稳定了!”
他的力气并不大,但靳辞被他拖着竟然就真的没再过去。
这时,人工湖岸边气喘吁吁跑来几个人影。
“辞哥!你们怎么样了?”时辉身后跟着林若若几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造型奇怪用途不明的工具,看起来似乎是麻绳、捕鸟笼、赶鸭杆、□□之类的。
他站在中心岛上,手握着□□警戒地四下一望:“目标呢,又转移了吗?”
林若若看了周昼几眼,怜爱地说道:“没想到还真是你……一定吓坏了吧?没事都是幻觉,回去好好休息,睡一觉就好。”
周昼:“……啊?”
不远处草丛里,无人理会的赵昂昂坐在地上,看着他们手上的那堆五花八门的工具,渐渐露出惊恐的神色来。
他咽了口唾沫,悄悄后退几步,随即起身疯了似地往外跑。
这一跑顿时引起所有人注意,时辉和朗日朗月拔腿追了上去,林若若看了看靳辞握住周昼的手,体贴地说道:“这边就交给我们,辞哥你就放心地带他去医务室吧。”
周昼看着这一行人急匆匆来,又急匆匆离开,言语间都是些自己听不懂的事。
靳辞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朝他略一摇头,让他不要问:“先去医务室。”
医务室离这里大概有一千多米。路上很安静,几乎看不见人,即使今天发生了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故,依然无法撼动到t大最重要的期末考试。
走了一段距离,周昼能感觉到靳辞一直在注意他。
“还能走吗?”靳辞问道,“我背你吧。”
说着要弯下腰,竟然真想背他。
周昼慌忙后退两步,连连摇头:“不用不用,靳学长我真的没事,我能走,你看,全身除了那块擦伤都好好的。”
周昼看见靳辞眉心的依旧没有松开,便强行转移话题说道:“啊对了,靳学长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过来的好快呀哈哈哈。”
“……”
靳辞沉默了好一会儿,仔细看的话,挺直的背脊略微有些僵硬。
他总算移开视线,看着前方淡淡道:“动静挺大的,很多人都知道。”
这个回答并没有解释为什么来得这么迅速,但周昼并不在意,又问道:“那时辉学长他们是怎么回事,感觉好像奇奇怪怪的。”
“……”
“而且他们拿那堆东西拿得好熟练啊,就跟经常遇到这种事一样。”
“……”
靳辞清晰的下颌线绷紧了,半垂下眸子瞥了周昼一眼,似乎在某种抉择中摇摆不定。
“哦我明白了!”周昼想到什么似的,忽然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妖怪嘛,肯定也有妖怪的一套运行法则,时辉学长他们一定就是那种维持秩序的组织。靳学长你不知道,赵昂昂其实是一只全身黑亮亮的大公鸡,我就是被他刮起来的风带到那里的……”
靳辞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不过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他们这样,他们都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去维持秩序的吗……”
“好了,”靳辞忽然打断他,“医务室到了,快进去吧。”
医务室的医生仿佛早就接到通知,看起来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给他诊断的医生是只温柔的松鼠:“软组织挫伤,还好没伤到骨头。”
周昼被护士带下去敷药,出来的时候靳辞正在跟医生说话,似乎在仔细地询问注意事项。
这场景实在有点眼熟,上次他感冒发烧,也是靳辞细心地在问这些事情。
好像关于他的所有事情,靳辞都是这么关切而仔细。
周昼站在原地停了几秒,没有继续走过去。
心脏像被某种温热的水包裹着,密密地浸透着,让人无法控制地沉溺其中,甜美到不能思考。
恍惚了片刻,他才缓缓想到:为什么之前自己会想冷静一下呢?
还刻意地避开靳辞。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想法?
“昼昼。”
靳辞跟医生说完话,抬眸叫他。
周昼走了过去。
靳辞垂眸看了他一会儿,修长的手指怜惜地抚过他手臂上雪白的绷带:“在笑什么,什么事这么高兴?”
周昼黑亮亮的眼睛里像盛了星星,舒适而放松的气息从他每一寸呼吸间渗透出来,仿佛清晨被暖暖的日光照射的花朵,终于舒展开自己柔嫩毫无保留的花瓣,纯洁却又有种致命的诱惑力。
靳辞目光有一瞬的失神。
“没什么,”周昼笑着说道,“我就是突然发现,这下我们俩手臂都受伤了,还一个在左手,一个在右手。”
“……好像特别有默契啊。”